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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奇朵 -【心尖上的冤家之】嫡女求嫁自己來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標題: 瑪奇朵 -【心尖上的冤家之】嫡女求嫁自己來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8-7 03:3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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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比穿越又重生更匪夷所思的就是月老替她和前世殺她的兇手牽紅線?!
還派一隻比戀愛值零的她更不靠譜的黑貓助她得到幸福?!
拜託,牠除了老是威脅她不主動會倒楣一輩子,最厲害的就是幫倒忙,
牠安排的第一次兩人相見——她拉肚子沒有草紙,他借出他寫詩的宣紙;
第二次牠說她要是從牆上摔下去他會接住她,然後情愫滋生,結果呢?
她直接落地,扯破裙子露褻褲給他看,還是他出借披風為她遮擋 = =
但也多虧到達恥力下限的見面方式,她客觀的發現他是個體貼的好人,
讓她開始期待能夠見到他,等真的見到了,又會忍不住緊張,
看到他在大街上被人辱罵,她比他還生氣,衝上去就把人教訓了一頓,
她還故意上演掉荷包讓他撿的戲碼,再趁機向他告白,可是——
他是把她的荷包收進懷裡,卻不給她明確的答案,要她自個兒去想,
她毫無情商可言,思想也極其單純,只擔心也許會人財兩失,
完全沒料到他竟也是重生之人,而且早就把她視為誓在必得的獵物!

【出版日期】    2017/2/1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01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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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3 10:20 PM 編輯

楔 子

        閔雪瀅眨著眼睛,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她明明就站在人潮中,卻像個旁觀者一般,那些來來往往的人面貌都有些模糊,連他們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悶悶的,無法聽清楚。

        雖然這樣的感覺有點怪異,但是她還是很快就認出來這是風城上元節走橋的場景,且大多數人都是往城南的月老廟而去,本朝男女大防並不嚴,但夜裡出門還是要避忌的,唯獨今日,年輕男女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在夜裡走在大街上。

        傳言,在上元節這一天,未婚男女到月老廟祭拜求姻緣,若是月老應許,祈求姻緣者就能夠見到有緣人。

        這究竟是真是假沒有人知道,可是每年走橋後,到月老廟拜一拜求個姻緣籤,已然成為風城人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傳統。

        閔雪瀅知道自己也去了,活了三輩子……沒有錯!在穿越到古代又重生了一次後,她也忍不住隨著走橋的人流一路來到了月老廟,捻香好好祝禱一番。

        比起別人是祈求未來的良人,她的心願就卑微渺小得多了。

        雖然不知道她是不是老天爺的私生女,可以穿越玩完了又開啟重生模式,可不管如何,這一輩子她真心希望能夠活得好好的,而不是越來越短命,甚至是在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就讓人殺了。

        可是她印象中記得她已經走橋完並回府歇息了,怎麼現在又像重複了一次?讓她感到相當疑惑,她到底是夢中客,還是剛剛回府的記憶只是她的想像而已?

        就在倍感困惑之際,腦海深處傳來一道和藹慈祥的老人嗓音,他呵呵笑了兩聲,然後像是有一股風推著她的背往前走,他還說道:「往前走吧!妳糾纏了兩世的良人正在前頭等著妳呢!」

        糾纏了兩世?閔雪瀅不知所以,只能順著那股推力不斷的往前,她經過之處,原本擁擠的人潮就像摩西分海一樣隨之避讓,她沒有注意到其中的古怪,只是越往前走,她的心就忍不住越跳越快。

        就像是……她早已經知道站在前面等待她的人是誰。

        「相公。」她驚愕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喊住了前面的一個男人。

        她沒有疑惑自己喊的是誰,因為一個穿著長袍的男子站在月老廟前,背景是盞盞燈火閃爍,只有他在聽見她的聲音後轉過身來,雖然她還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卻已經聽見了那男人溫柔叫喚著她—

        「娘子,還不過來嗎?」

        正當她仍因為那好聽又熟悉的聲音而發愣的時候,忽然眼前所有的景象像是退潮一般快速捲離,而那老人的聲音急急地在她腦海裡說道—

        「為了圓滿這三世姻緣,我特地牽起這條紅線,別怕,我會送妳一個特別的禮物,其所擁有的技能會幫妳找到幸福。」

        閔雪瀅滿腦子疑惑,可是她已經什麼都不能想了,似乎連她自己都捲進了那個漩渦裡頭,嚇得她尖叫出聲,「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4 01:35 AM 編輯

第一章

        閔雪瀅可以說是在驚嚇中被迫醒來的,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她呆坐在床上發愣,沒有心思多管小衣被冷汗給濡溼了,也無法多想夢裡老人最後說的那番話,她試著讓因為驚懼而加速的心跳平靜下來,一邊逼自己想點別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她是該好好冷靜冷靜,畢竟穿越後被人害死也就算了,重生後第一個記得清清楚楚的劇情夢,居然是甜甜的喊上輩子害死自己的兇手為相公?!

        她怎麼想都覺得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難不成是她壓力太大了?太想要逃離上輩子的不幸,以至於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在夢裡呈現出來?

        閔雪瀅圓潤可愛的小臉滿是正經嚴肅,認真思考著。

        上上輩子的她,熱愛科學,最大的理想是成為第二個居禮夫人,人生清單的其中一項就是拿個諾貝爾獎,可偏偏不知道哪裡出了錯,居然做了一個實驗後,就糊裡糊塗的穿越到古代。

        也許是穿越的時候撞到了頭,要不然她不會在恍神了幾天、接受穿越這個事實後,居然把在現代的偉大目標也帶過來了。

        雖然這裡沒有諾貝爾獎,但是她可以當個古代的愛因斯坦啊!

        不說發明電燈還是什麼永動機這種劃時代的創造,但是徐徐圖之,讓科學落實在生活中,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也挺不賴的。

        湧起的野心讓她忘了這是個看見雷電都以為是天罰的古代,也忘了她覺得不過就是些化學反應或者是基礎定理的東西,在他人眼裡又是多麼的驚世駭俗。

        所以,很不幸的,她不像其他穿越女,還沒來得及大放異彩就掛了。

        她本以為死了第二次的自己,終於可以看見地獄或者地府長什麼模樣,神奇的是,一睜開眼,她發現自己又回來了。

        這一次重生,她回到上元節前三日,有了一次的穿越經歷,重生似乎變得更容易接受了。

        只是無論穿越還是重生,這種概率小到幾乎不可能的事情都讓她給撞上了,她除了懷疑一下自己上上上輩子可能拯救了整個銀河系,所以才換來這樣一次又一次的「奇遇」,腦子裡只剩下一個想法—她這輩子還是安安分分的當個普通人活著就好。

        她抿了抿唇,覺得自己有種突然頓悟的感覺。

        都已經死了兩次了,她才算徹底明白,什麼諾貝爾獎或是名垂千古都是虛的,做一個人最起碼的要求就是好好的活著。

        閔雪瀅慢慢冷靜了下來,覺得自己終於找到穿越的目標,且這樣的雄心壯志足以打消剛剛那個惡夢所帶來的驚懼時,突兀的貓叫聲讓她瞬間僵住了身子。

        「喵嗚!」

        她的脖子像是許久沒上油的機器,緩慢而僵硬的回過頭,直到轉了大約三十度角後,她看見一隻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黑貓,正眨巴著眼,規矩的蹲坐在床上,一隻前爪像是招財貓一樣對著她揮了揮,這是跟她打招呼的意思?

        閔雪瀅的表情滿是沉重,本來想遺忘的夢境這時候又鮮明地躍入腦海,不管是那男人溫柔得讓人打從心底發寒的微笑,還是她那一聲甜甜的呼喚,還是最後那蒼老又要裝年輕的提點話語,還有眼前……這隻莫名其妙出現的貓,讓她想要背一下元素週期表來冷靜冷靜。

        她瞪大了雙眼,氫鋰鈉鉀在嘴裡細細的轉來轉去好幾次,可是那隻貓還是慵懶的端坐在那兒,一雙綠色眼睛彷彿帶著嘲笑的瞅著她。

        閔雪瀅最終還是放棄了自欺欺人的主意,她拉了被子轉了身,和那隻黑貓面對面的望著,用嬌糯的嗓音鎮定地問道:「你是月老派來給我的金手指技能?」

        貓咪懵懵懂懂的歪著頭,「喵」了一聲,看起來跟一般的貓咪沒什麼兩樣,但她敢打包票,牠那微微瞇起的貓眼肯定有著不屑和鄙視。

         然而她並沒有就此放棄,仍想著能有什麼方法讓黑貓回答她的疑惑,在看見牠的尾巴晃啊晃的,她靈光一閃,試探的問道:「如果我說對了,你的尾巴就向右邊甩,如果不對就往左邊,行不行?」

        黑貓慢悠悠的睨了她一眼,尾巴慢慢地往右邊甩了一下。

        牠這小小的舉動,讓閔雪瀅像是實驗成功一般興奮,原本平靜的眼眼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雖然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理智驅使她問了最重要的那一個,「所以我夢裡的那個老人真的是月老?」

        黑貓輕輕地將尾巴向右甩了一下。

        閔雪瀅覺得心底一陣發寒,但還是強忍著繼續問道:「所以夢中見到的那個人,真的就是……我未來要嫁的人?」

        黑貓瞄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又往右邊晃了下尾巴,還想著接下來她總該問點正經的問題了,卻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有幾分傻氣的姑娘,居然瞬間露出如喪考妣的神情,抖顫著唇,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喵嗚……」黑貓歪著頭,不明白她怎麼會是這樣的表情?

        以前的主人一聽到夢中的男人是自己未來的良人時,不是羞答答的就是一臉欣喜,怎麼她這麼奇怪,聽到牠肯定的答案後,反而像是死了人一樣?

        果然,月老是越來越不靠譜了,盡挑些怪主人來折磨牠們這些系統!黑貓腹誹著月老,卻不知道牠還是少估算了這個主人的怪異程度。

        閔雪瀅當然不曉得黑貓是怎麼想的,但她的心卻像一個壞掉的氣象球,一下子颳風打雷,一下子寒霜大雪,偏偏就是沒有春風晴朗的時候。

        被一隻貓言之鑿鑿地「說」以後妳的另一半就是上輩子宰了妳的人,那心情怎麼都美妙不起來,就算硬要湊成一對,也該是上輩子欠了她的那個男人來接近她,怎麼反而是她這個受害者要主動追求了?

        不要問她為什麼會知道月老的意思是要她主動,這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簡單的推論,因為要是月老安排那個男人來追求她,何必多此一舉又是託夢,又是送一隻連話都不會說的黑貓給她?

        閔雪瀅想起月老說的話,身為斤斤計較的理工人,她忍不住一臉懷疑地看著黑貓問道:「月老說你是什麼能幫我尋找幸福的禮物,可是只是甩甩尾巴,應該不算什麼金手指吧?難道你有什麼更厲害的技能是我還沒有開發的嗎?」

        黑貓淡淡的瞅了她一眼,並不打算把自己其實可以聽到她心裡的想法這件事情說出來。

        按照以往的經驗,主人們都不會相信一隻貓咪能夠帶給她們什麼好處,所以等這個主人自己踢到鐵板後,牠再大發慈悲的告訴她這件事好了,相信到時候她肯定會更加「印象深刻」的!黑貓舔了舔兩隻前爪,有點傲嬌的暗忖著。

        閔雪瀅還想再問,可是來不及了,守在外頭的丫鬟聽到房裡的動靜,出聲探問,「大小姐可是醒了?奴婢打水進去伺候洗漱可好?」

        丫鬟不能隨意進入內室,是閔雪瀅前幾日重生後新立下的規矩。

        沒法子,死過一次又一次的人,對於別人在自己的屋子裡總會特別的敏感,尤其這些丫鬟全都是她那個「好」後娘給派過來的。

        雖然她老是被人說情商不夠,但是她其實只是講話容易激怒人,思考方式跟別人不同了一點,對人的惡意還是挺敏感,再加上從穿越之後的時間開始算,她也跟後娘和妹妹相處了十多年了,就是再傻,也明白人家娘兒倆就是見不得她好。

        表面上看起來後娘好像把什麼好的都給了她,可是仔細分析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她的院子看似是家裡頭最「精緻」的,但說白了就是又小又遠,還獨立開了扇門,有假山流水不假,可是後娘從沒派人來修整過,那造景一年一年的破爛下去,要不是因為還要住人,偶爾還是會派人補補屋子之類的,這個小院子大概只比廢墟好上那麼一點而已。

        還有,這院子也是離廚房最遠的,夏天還好,冬天裡,等丫鬟去提完飯回來,熱湯也冷了,更別提那些飯菜,要不是她讓人砍了院子裡的乾柴升火溫飯,讓後娘她們誤以為她是要把院子給燒了,她那個現成的爹也不會發現他的嫡長女過的原來是這樣的日子。

        不過也不能怪她那個粗枝大葉的爹,畢竟他身為工部侍郎,平日裡也忙得很,只看著大處沒錯,其餘小細節難免顧不了這麼多,更何況這些個後宅手段,也不是他能夠知道的。

        不過總的來說,她爹對於她這個嫡長女還是疼寵的,知道了後娘那噁心的把戲後,就專門留了個小廝給她,若是缺什麼後娘不給,跟親爹說一聲,最晚隔天就會把東西送到她的院子來。

        後娘和那個整天裝得天真爽朗的妹妹怎麼想的她是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只要她們不鬧到她跟前來,她也懶得管她們。

        看著黑貓,閔雪瀅秀氣的細眉微微皺起,又想起外頭的幾個丫鬟,她決定還是要找個時間換換人手才好,要不然不管做什麼都不方便,如今她的屋子裡又平白無故多了一隻黑貓,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大小姐?」丫鬟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又揚聲問了句。

        「行了,進來吧!」閔雪瀅下了床,看了懶洋洋的黑貓一眼,嘆了口氣。

        算了,也只能先這樣了,至於夢裡那個命定之人什麼的,她就先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她就不信了,她什麼都不做,本分的窩在自己的院子裡,月老還能夠讓一隻黑貓把她給拉出去跟那男人見面不成?

*             *             *

        過了大半個月,什麼事也沒發生,閔雪瀅看著那隻懶洋洋的黑貓,越發覺得什麼黑貓外掛不過是她壓力過大作的一個惡夢,這麼一想,壓在心頭沉甸甸的壓迫感消散了不少,讓她也從重生的惶惶不安裡解脫出來。

        所以之後杏花開得正盛時,她也難得有了幾分興致,想參加後娘文氏所舉辦的花宴,但是對她這個學理科的人來說,滿天的杏花飛舞不過是自然的現象,她還真不曉得要欣賞什麼,除了暗暗想著掃地丫鬟應該多了不少工作外,也只有特別請風月樓大廚做的宴席能夠吸引她了。

        至於巴不得外人都忘記侍郎府還有一個嫡長女的文氏,絕不可能讓閔雪瀅在這種擺明是要相看親事的場合露面的,閔雪瀅倒也因禍得福,花會在前頭熱鬧的展開時,她已經拿起筷子,提早享用替花宴準備的美食。

       「唔!好吃!分紫,再去拿一盤這個桃花凍,白飯也再拿一碗好了,我要搭著魚膾吃。」閔雪瀅長得一張娃娃臉,不管是臉和身子都帶著嬰兒肥的豐潤感,咀嚼的時候兩邊腮幫子鼓鼓的,看起來就跟小倉鼠一樣,只會讓人覺得可愛,而不感覺粗俗。

        分紫輕快地應了一聲,便往廚房快步走去,只是她才走沒兩步,就讓站在邊上的原紫攔了下來,原紫一臉無奈的問:「做什麼去呢?」

        分紫傻氣的笑道:「大小姐讓我去拿吃的呢!」

        原紫是不久前被調來的,而她知道分紫是剛從下面的丫頭調上來的,傻是傻了點,不過還算聽話,這才讓大小姐選了上來,可是自家大小姐的脾氣本來就有點古怪,這個丫頭還老是不動腦子,不知道好好地勸著些,老是縱著大小姐胡來,想想她一個當丫鬟的還得兼著教管嬤嬤的差事,就讓她忍不住想嘆氣。

        「不能再替大小姐拿了!這魚膾偏冷,桃花凍也是冷食,大小姐是還沒出嫁的姑娘,多吃冷食不好,要是大小姐還想再吃,奴婢讓分紫再去端碗好消化的麵湯來讓大小姐先墊墊肚子可好?」

        分紫覺得原紫的話挺有道理的,可她傻裡傻氣的,只知道聽自家主子的話,馬上轉頭看向閔雪瀅,等著她怎麼說她再行事。

        閔雪瀅面無表情地看著兩個丫鬟,覺得這官家女兒的身分真是有好有壞,好是不用擔心吃穿用度,壞就是規矩一堆,身旁的人時時盯著。

        不過她也清楚原紫是為了她好,便點點頭道:「那就算了,可是下午的點心要兩盤。」她摸了摸還沒飽的肚子,表情嚴肅的比了兩根手指頭。

       「行!下午聽說那大廚要做白雪酥呢!層層疊疊的酥皮揉得跟雪球似的,包準大小姐喜歡。」原紫淺淺一笑,順著話頭又丟出一個誘餌來安撫自家大小姐。

        雖說才來大小姐身邊做事不久,可自家主子的性子簡單,說什麼是什麼,跟那些一句話要轉好幾個彎的人不同,只是臉上少有表情,倒是容易讓人誤會了性子不和軟。

        「嗯!可只有甜的不夠,我記得風月樓的主廚最擅長做肘子,記得再給我攔一隻來。」想起那醬香味濃的肘子,閔雪瀅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分紫也是愛好美食的同道中人,連忙點頭附和,還補充道:「大小姐,他們家的老鴨上湯熬得也好咧!熱熱的來上一碗,鮮得讓人忍不住都要把舌頭吞了,還能洗洗肘子的油膩,最好不過了。」想起剛剛去廚房時偷偷抿了一口湯,那滋味好得她也覺得嘴饞了。

       閔雪瀅一聽,馬上說道:「那好!那我除了肘子還要再一碗湯,要用大碗,可別再用上次那種喝了一口就沒了的小碗來騙我。」

        原紫無奈的笑著應道:「奴婢知道了,肯定會讓那廚子準備得足足的。」像她主子這樣聽到吃的就兩眼發光的還真不多見,可主子只顧著吃,一點也不像個閨秀,對此,她總覺得有些心累。

        閔雪瀅滿足的笑了,更顯得清麗,讓兩個丫鬟都不由得看怔了眼。

        傻氣的分紫只知道自家大小姐笑起來可真好看,但是原紫想得多了點。

        府裡辦賞花會,二小姐在前頭招呼各家姑娘,大小姐卻被圈在這小院子裡吃喝,雖說大部分原因是主子向來不愛那些交際宴會,可是夫人和二小姐彷彿打從一開始就根本忘了大小姐的存在似的,連招呼都沒招呼一聲,連套適合花會的新衣裳都沒得換,若不是大小姐前幾日突然轉了性子說要赴宴,讓夫人不得不許了許多好處給大小姐,讓她好好的在自個兒的院子裡待著,只怕大小姐少了一次露面的機會不說,還得讓夫人說是自家姑娘上不得檯面,老是羞於見外人。

        她知道老爺是疼著大小姐的,可別看這後母表面上像是被教訓了,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先送來大小姐這兒,像是這樣的賞花會,老爺要是不出現,夫人是能做到讓大小姐連面也不讓露一個的,那其中險惡的心思,有點心機的人都瞧得出來。

        不就是不想讓大小姐得了好姻緣,搶了自己親生女兒的鋒頭嗎?

        後宅女人用的手段,讓大小姐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可偏偏大小姐也太心寬,只要生活上的吃用不缺,也懶得計較這些,而她這個做丫鬟,總不好直接去向老爺告狀。

        看著兩個丫鬟不說話也不動,閔雪瀅馬上斂起笑意,又恢復原本的面無表情。「行了,我這裡先不用人伺候了,我到書房去待一會兒,等下午吃點心的時候再喊我。」

        她雖然習慣吃住坐臥都有人伺候,可是做實驗的時候,她還是喜歡獨自一個人。

        倒不是說有什麼祕密可言,反正她們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只是她在實驗室裡就會有莫名的強迫症,什麼東西能夠放、該怎麼放,都有一定的規矩,甚至連動手的時候還要把頭髮整個盤起來,再用布包好,以免落了頭髮什麼的影響實驗結果。

        可這些她習以為常的規矩在那些丫鬟眼裡就是無法理解,甚至總會有許多問題產生,所以她乾脆不讓她們跟著了。

        更別提她重生前還因為做實驗的事死了,但她又不可能放棄做實驗,只好更小心行事。

        反正一個人做實驗她也不會感到寂寞,反而有點像是上輩子……不對!該說是上上輩子,一個人待在實驗室裡的那種感覺,而且這也是她獨享點心的好時光,真不枉費她昨天偷偷藏了一盤點心在書房的櫃子裡呢!

        再說了,她已經想喝點碳酸飲料好久了,正好今天就來試做點碳酸飲料喝。

        一想到這裡,她又不自覺勾起笑意,臉頰上綻出兩個可愛小酒窩,往書房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果然,春天啊,就是該來點屬於一個人的下午茶啊!汽水加點心……不能再更完美了!

*             *             *

        如果可以的話,閔雪瀅想把早上天真愚蠢的自己打醒。

        她散亂著頭髮,臉上還冒著冷汗,坐在自己改良過的恭桶上,感受著肚子一陣陣的抽搐,恨不得昏過去算了。

        她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貪吃惹的禍,把那一公升的汽水搭著點心,吃出了毛病。

        肯定是一次喝太多了,下回……下回她分兩次喝好了!閔雪瀅皺著一張小臉,咬著唇檢討著不是重點的重點。

        閔雪瀅跑了幾次茅房,兩個大丫鬟一個連忙悄悄地去請大夫,一個讓她指使著去廚房拿點熱水好裝在湯婆子裡可以抱在懷裡暖暖肚子,以至於院子裡闖進一個不速之客都沒人察覺。

        大約是肚子裡的東西清得差不多了,閔雪瀅這次蹲茅房倒是沒拉出什麼東西來,可當她伸手往邊上的草紙盒一摸,直接觸底的手感讓她的臉色頓時一僵,不敢置信的把盒子往下倒,發現裡頭是真的一張草紙都沒有,她頓時傻住了。

        沒草紙外面又沒人的時候該怎麼辦?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咬咬牙,她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在恭桶上等著兩個丫鬟來拯救她,先不說也不知道兩個丫鬟什麼時候回來,她剛剛又是拉又是冒冷汗的,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恨不得趕緊撲到床上好好休息,而不是繼續在這裡聞著有點奇妙的味道,傻坐著等著人來給她送草紙。

        想了一會兒,她想起自己的院子裡雖然伺候的人不多,但是也有幾個小丫鬟負責灑掃工作,這時候應該還會有人在外頭當差,她如果稍稍「大聲」一些喊人的話,應該會有人能來拯救她脫離目前的窘境吧?

        「那個……外面有沒有人啊?」想歸想,閔雪瀅一開始試著開口喊人的時候還是不敢太大聲,不過喊出了第一聲,她倒也沒那麼矜持了,她清了清喉嚨,放大聲音接著喊道:「外頭有沒有人在?那個我……」

        她話都還沒說完,遮掩的竹簾忽然被掀了開來,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彈跳起來,也幸好古代的衣裳層層疊疊的,讓她不至於讓來人看到她大洩的春光,要不然就算她是從開放的現代穿越來的,只怕也會羞憤到想撞牆。

        來人撩起竹簾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在看清楚裡頭的女子坐在恭桶上,還有那褪到腳邊的褲腳時,來人連忙放下竹簾退了兩大步。

        饒是靳熹凡兩世為人,經歷過大風大浪,也沒想到掀開簾子後會見到如此的畫面,即使那些老是想法勾引他的女子,也不會選在這樣的地方、用這樣的姿勢……想到這裡,他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他本來就是想了法子偷偷溜進這內院的,要是不小心撞上了人,肯定會被當成登徒子看待,現在又撞見這樣的場景,要是裡頭那姑娘喊了出來,他就是全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楚。

        靳熹凡也不知道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能夠想到這些東西,他臉色淡淡地看向屋子外頭的景色,掙扎著是不是要轉頭就走的時候,竹簾後方傳出細細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腦子裡一連串的胡思亂想。

        閔雪瀅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可是在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後,臉倏地紅成一片,兩頰熱得像是靠著火爐一樣,明明是春天,此刻卻熱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院子裡會突然出現一個男人,而且沒有半個丫鬟發現,但是看在他沒有失禮的盯著她看,而是趕緊放下簾子,她決定暫且先不去想這個問題,開口求助,「可以……可以幫我找些草紙嗎?」

        她的聲音細如蚊蚋,在經歷了剛剛的意外後,她覺得光是開口提出要求都好羞恥,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她彷彿已經用掉畢生的勇氣,也無法多想如果那個男人已經走了該怎麼辦。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男人到底是走了比較好還是沒走替她找來草紙比較好。

        她有想淚流滿面的衝動,在這一瞬間,她莫名覺得人生真是如此兩難。

        等了許久,那個男人遲遲沒有動靜,閔雪瀅正自暴自棄的想著她要在這裡蹲到天荒地老,再也不出聲求救的時候,竹簾又被掀開了一個小角,一隻白玉似的手拿著一疊乾乾淨淨的白紙。

       「臨時找不到草紙,我手上有些剛好要拿來作詩的白紙,妳先將就用著吧。」男人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像不起波痕的水,但是又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可會生出好感的人裡頭,絕對不包括蹲在恭桶上的閔雪瀅。

        如果能夠將她現在的心情具體化的話,大概就是颳風打雷又下豪雨了。

        老天!如果剛剛那匆忙一眼沒讓她認出來這個男人是誰,現在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怎麼可能還認不出來?!

        上輩子下令殺死她的男人,也是在夢裡她甜甜笑著喊相公的男人!

        閔雪瀅愣住了,傻傻地接過那一小疊白紙,圓圓的眼睛瞪得老大,彷彿要將那還帶著微微體溫的白紙看出個洞來。

        靳熹凡把紙給了她,想著自己一個外男繼續站在這裡也不像樣,正打算退出去的時候,竹簾忽然被掀開了一小角,一張圓潤可愛的小臉從裡頭探了出來,有些彆扭的道:「謝……謝。」

        不管上輩子怎麼樣,起碼閔雪瀅現在是很感激他的。

        一碼歸一碼,她還是很有原則的。

        他淡淡一笑,屋外乍然吹起一陣春風,幾棵杏花被吹落不少,嬌弱的白色花瓣顫悠悠地隨風飄散,似乎將他點綴成了一幅畫。

        她看呆了,連他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可她也沒心情再想那些了,因為她看到那隻黑貓不知道又從院子裡的哪個偏僻角落晃了出來,一人一貓隔著竹簾互相瞪視。

         她面癱的看著黑貓,總覺得牠的眸光帶著得意。

        隨即,那隻黑貓開口了,不過不是她習慣的喵喵叫,而是一個有點囂張又傲嬌的稚嫩嗓音—

        「如何?相信本系統是能夠替妳指引幸福方向的指標了吧?剛剛我安排的第一次見面如何?有沒有心跳加速,小鹿亂撞?」

         黑貓覺得自己的安排真是太好了,兩人在美麗杏花飄落的背景下,互相凝望,根本就是完美的開始。

        呵呵!要把一院子的人都清空不容易,要把一個腹黑的男人一路引往這個偏僻的院子就更不容易了,幸好那男人本就有心往這裡來,否則憑牠現在半吊子的能力,說不定還會失敗呢!

        唉,想想牠不過是隻貓,就算是個系統,但是牠操的心都快要比月老那鬍子一把的老頭子還要多了呢!

        乍聽到一隻貓開口說話,閔雪瀅是驚奇的,但是一想到牠是月老派來她身邊的,很快便不覺得奇怪,而且她的心思現在全被另一件事給勾了過去,那就是她終於知道剛剛那驚天羞恥的一幕是從何而來了,她趕緊把自己打理好,冷著臉,氣勢洶洶的從恭房走了出來,直接拎起那隻看起來一臉得意的黑貓,她幾乎是咬著牙,陰惻惻地問道:「你可以好好跟我解釋一下,什麼叫做你安排的第一次見面?!」

        黑貓被她那雙帶著殺氣的黑眸一瞪,全身短毛都要炸起來了,連說話都不由得結巴了,「等等!我是安排妳走向幸福的系統,妳……妳想對我做什麼?!」

        「走向幸福?呵呵……」閔雪瀅那幾乎要實質化的怨念,隨著她死死勒住黑貓的手而緩緩加重。

        安排一個上輩子的仇人也就罷了,這輩子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是他看見她在廁所裡蹲馬桶?

        她該慶幸她用了一堆乾花還有自己提煉出來的香露當芳香劑,所以在她「大解放」了幾次後,恭房裡沒有特別奇怪的味道嗎?要不然這羞恥度……她不想去想了,她覺得她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或是把手中這隻黑貓給滅了,才能宣洩她心中的壓力。

         「等等!妳不能對我施暴!我可是指引妳幸福方向的系統……」黑貓掙扎著為自己辯解。

        閔雪瀅露出雪白的牙齒,像娃娃一樣可愛的臉上滿是不相襯的殺氣,「在我拉肚子的時候安排兩個人見面?這樣的浪漫我不懂!」什麼指引幸福方向的系統,根本是坑主人的系統吧!

        黑貓抓緊了她一個小小的空檔,終於成功掙脫,咳了幾聲後,不悅的反駁道:「我是指引能夠妳找到幸福,可是也要妳配合才行!妳大半個月都沒有任何主動的行動,我自然要安排一下!而且這也算是懲罰,妳故意離注定的幸福越遠,動機越強,就會遭受到相對的厄運!就像我今天的安排本來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因為妳違背了幸福方向的指示,沒有積極的參加花會,所以才會……拉肚子,導致本來應該在杏花樹下浪漫相會的場面變成……」以這樣的方向相見。

        牠不敢把話說完,因為牠看見主人的表情越來越不滿、越來越憤怒,牠往後退了幾步,努力鼓起勇氣,最後再提醒一次,「請根據系統指引,愉悅的邁向幸福的道路,從基本分開始加減,滿分之後系統主動離開,如果被扣到零分,那麼主人會倒楣一輩子,像今天這樣的厄運,只是開端而已嘍!」

        閔雪瀅沒想到這個什麼月老的金手指,居然是這麼坑人的系統,沉默的站在原地,覺得自己重生而來的人生……真是充滿了哀傷的味道。

        是要主動去擁抱上輩子的仇人?還是要倒楣一輩子呢?

        月老大人啊,為什麼她沒有第三個選項可以選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4 04:22 PM 編輯

【第二章】

    花宴隔天,閔雪蓮睡得晚了些,也比較晚來向母親請安,沒想到平日比她更加憊懶的嫡姊,卻出乎意料的來得比她還早。

    她在門口頓住了腳步,看著裡頭那個包裹得圓滾滾、半點顯不出女子身姿的嫡姊,心裡是滿滿的優越感。

    想來是知道了昨日的花會來了不少青年才俊,擔心自己的婚事沒著落,所以今兒個才迫不及待地趕緊跑來奉承娘親吧!一想到這裡,她臉上忍不住綻出一抹笑,腳步輕快的踏進屋子裡。

    「姊姊,今兒個好早啊!你許久沒來給母親請安了,平日又不出院子,讓妹妹想得緊呢!」

    閔雪瀅轉頭看向這個和繼母有七分相像的小姑娘,五官各自拆開看倒是不錯,櫻桃小口,鼻子也秀氣,一雙眼明亮有神,可不知道為什麼組合在一張臉上,除了勉強可以贊上一句清秀還兼有幾分英氣,就沒別的了。

    再簡單一點形容,就是五官端正,但可惜是個路人臉。

    閔雪瀅表情未變,卻對她玩的文字陷阱和把戲了然於心,再怎麼說她以前也不是只專注於實驗而已,實驗室裡女人不少,玩心計的當然也不少,這小姑娘裝得一副活潑開朗又天真善良的模樣,可眼底的惡意和自傲感也不跟著收斂收斂,讓她連猜測都不必,就大概可以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了。

    「喔。」閔雪瀅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然後什麼也不說的繼續放空,壓根就不把她放在眼裡。

    一個自以為聰明的小孩子而已,她懶得跟她計較。

    如果閔雪瀅急著辯解或是露出畏縮的神色,或許閔雪蓮也就到此為止了,可偏偏她露出一副懶得理人的模樣,再加上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的口氣,讓閔雪蓮的笑容一僵,衣袖裡的手攥緊了,在手心掐出一個個印子來。

    「姊姊這是不想搭理我嗎?難道是因為昨日的花會沒讓姊姊往前頭來的關係?可這也不是……」

    聞言,閔雪瀅馬上想到昨天出醜的那一幕,本來放空的眼神馬上變得銳利,再一次轉頭看向她。

    閔雪蓮以為自己踩到了她的痛腳,心裡一陣叫好,面上卻佯裝慌亂的解釋道︰「啊!姊姊,昨天的花會不是特意不讓你參加,只是……娘親特地下帖子請來了文心公主,所以這才……」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卻也將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閔雪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不就是想說兩人的生母地位不同嗎?

    閔父可以說是寒門士子一路成了高官的最佳代表,而且他是完全靠著自己的努力,既然他出身寒門,元配自然也不可能是什麼大家閨秀,不過是一個大商戶的女兒,除了還算有些錢財,其他的東西可沒有這些真正的名門千金看得上眼的。

    比如昨日的花會,好聽些是她身子不適,不便參加,可腦子動得快的人就知道,是文心公主嫌棄她的出身,所以文氏才特地安排了不讓她出現。

    要說規矩自然是不規矩的,但是在皇家面前,哪裡有那麼多規矩可說道。

    閔雪瀅對此並不放在心上,因為所謂的賞花宴也不過就是一個古代人的相親場合,一群少男少女彼此賞花吟詩的無聊活動她也沒興趣,只不過對閔雪蓮來說,認定了她會因為不受邀請就備受打擊,這時候別的不提又是提她親娘又是提花會,是真的把她當成軟柿子捏了?

    「多心是種病。」閔雪瀅淡淡的回道,可愛的臉上擺出說教的正經表情,看起來有種違和感。「再說了,我要是像你一樣整天計較這種小事,我早就氣死了,哪還能心平氣和地在這裡和你說話。」

    閔雪蓮早就知道閔雪瀅說話不留情面,甚至連人的臉色都不看,卻沒想到閔雪瀅已經連一點面子都不留了,直接當著一干丫鬟的面這樣嘲諷她,簡直就是把她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閔雪蓮的臉色又紅又白的轉換,好不精彩,她瞪著閔雪瀅毫無波瀾的面容,還有那似乎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神,讓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僵硬地說道︰「姊姊……我不過是想勸解……」

    閔雪瀅馬上打斷道︰「不用麻煩了。」

    閔雪蓮的年紀不過才十四,平日裝得爽朗大方沒錯,可卻是一個心思重的,這樣接連被打臉,早就難堪得都快要待不下去。

    文氏在這個時候正巧從內室走了出來,看著兩個姑娘一個臉色平淡一個泫然欲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哀嘆自個兒親生的怎麼這麼不爭氣,接著又氣那個沒親娘教的果真沒教養。不過她並沒有把這些心緒表現在臉上,只是輕皺了下眉頭,接著反倒轉頭先訓斥親生女兒,「蓮兒,你又跟你姊姊吵什麼了?一早就在我的屋子裡吵吵鬧鬧的,要是讓人知道了,還不得讓人說是我沒把規矩教好?」她話雖是對著閔雪蓮說的,卻是字字句句都針對閔雪瀅。

    閔雪澄無聊得想打哈欠,要不是她目前還算有求於文氏,哪會這麼勤快地往這裡來,早在之前兩人鬧翻後,她頂多就只是初一十五來點個卯而已,只是沒想到許久沒見了,這對母女倆的招數還是一個樣兒,老愛一搭一唱的,以為這樣九彎十八拐的挖苦對她會有什麼影響嗎?

    文氏的一口氣狠狠堵在了胸口。

    這個繼女總是這樣,面無表情的,無論人家說了什麼都不在意,一開始她還以為她不過一個姑娘家,好拿捏,苛扣用度和發配到偏僻的院子她都沒吭一聲,卻沒想到她卻暗地裡直接找老爺告狀,當面把自己苛扣了她多少東西就在一府的下人面前全抖了出來,讓她顏面盡失也就算了,甚至連老爺也認為她不賢,打那以後對她總是沒什麼好臉色。

    而那個時候閔雪瀅不過才六歲,誰能想到一個粉團似的孩子居然還懂得告狀。

    想起這十幾年來和這繼女的幾次交手都沒怎麼落得好,再看著她那一雙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眸,文氏突然覺得頭好疼,昨天賞花會把她給落在小院子裡的愉悅全都沒了。

    「瀅姐兒,我早說過了昨日那是文心公主的要求,我也是不得已的,也補償過你了,你就是再去向老爺告狀說我不慈,我也沒辦法。」文氏早就想好了一個連丈夫都沒有辦法找麻煩的藉口。

    就她想來,這幾年她拖著不帶閔雪瀅出去交際,也不替她相看對象,一個小姑娘家就算再怎麼有手段想必也急了,這才會急著在賞花會的隔日找上門來。

    她忍了十幾年就是在等閔雪瀅服軟的這一天,等她把這個丫頭折磨夠了,再隨意找個表面光鮮的人家將她嫁出去,也算出了這十來年的氣。

    可文氏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閔雪瀅是穿越而來的女博士,據說是在男女兩種性別外的第三性,是不是能夠嫁出去她根本就不在乎。

    「賞花會我本來就不是很想去,無妨的。」閔雪瀅很好心的勸慰一下一直以為她是個告狀精的繼母,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趕緊提出要求,「我就是想去菩提寺上香。」

    文氏一愣,這不年不節的,那菩提寺也不是什麼名剎古寺,怎麼突然間就想去上香了?

    她心裡瞬間揣摩了許多種可能性,其中一個讓她覺得有點不安,「瀅姐兒,你可是有什麼事?」

    該不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繼女弄出什麼醜事來吧?一想到這種可能,她的臉色不自覺微微一沉,要是她自己一個人出醜她也樂得看戲,可她還有兒女尚未成親,要是讓她弄壞了名聲,接下來一定會影響到他們。

    閔雪澄定定地看著她,淡淡地說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我娘的忌日過幾日就到了,所以女兒想著今年提早幾日給她上香,順便抄點佛經供奉,再添點香油錢。」

    她的聲音一落,屋子裡所有的聲音瞬間都像靜止了一般,沒有人敢多說話,尤其是一些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垂下頭,不敢多看文氏一眼。

    誰都知道這可是文氏心中的一根刺,即使當初閔父的官位有正五品,但前頭的元配不過是個小商人之女,而她,雖是庶女,卻是侯門出身,但是她卻要在這樣一個人的牌位前行妾禮入門,讓她心裡總是憋著一口氣吞忍不下。

    這些年祭祀元配的事情她雖然也做,但不是常常當天有事回了侯府,要不就是當天病了沒辦法去,總之各種理由盡出,就只是不想讓自己在一個牌位前執妾禮。

    府裡的人都知道在夫人面前不能提元配夫人半句話,之前閔雪瀅也不在乎,反正祭祀的時候沒見到繼母她也覺得清淨,可如今她要找藉口出府,沒個正經理由不行,剛好她娘親的忌日快到了,她也不在乎繼母是不是會氣得血壓高,就直接拿來當藉口用了。

    文氏嘴裡發苦,一股子氣在胸口憋得發疼,可是看著閔雪瀅那不躲不閃、正大光明的模樣,她為了好名聲,當然不能有二話。

    所以即使氣得一口血都要噴出來,她也得咬著牙吞下去,還要裝出一臉笑,「那是……瀅姐兒到時候看缺些什麼還是要安排什麼,盡管跟管家或者是跟我提,出門在外總是有許多不便。」

    閔雪澄點點頭,半點也不見外,「那是自然,添香油還得要府裡出銀子,女兒不會客氣的。」

    該說的話說完了,閔雪瀅才像是後知後覺似的福了身,「忘記給母親請安了,臨時過來請安,母親這兒應該沒準備我的早膳,那我就先告退了。」

    閔雪瀅來得意外,走得也瀟灑,卻不知道她一走出院子,正屋裡文氏就連摔了兩個杯子,沉著一張臉,咬著牙恨恨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娘……」閔雪蓮不憤的低喊一聲。

    她知道這個嫡姊蠢,卻沒想到能夠蠢成這樣,對於自個兒娘親這個能掌握她日後婚事的人居然不上趕著奉承討好,還處處找不痛快,難道她就真不怕以後被隨意許了出去?還是她以為有爹爹這個靠山,就可以有恃無恐了?

    文氏冷冷地瞪著地上的碎片,似乎又想起閔雪瀅那雙清冷的眼,冷笑道︰「我就瞧著她還能夠張狂多久,她都已經十八了,早就沒有時間可再拖了,想要嫁人訂個好親事,還是得乖乖地求到我面前來,到時候……」她定會讓她嘗嘗今日得罪她的後果!

*             *             *

    入了春,四處都是出外踏青的人潮,尤其許多名剎古寺更是人滿為患,可是菩提寺卻是其中的一個例外。

    菩提寺位在京郊,周遭沒有任何名勝,本身也沒有有名的僧侶坐鎮,附近沒有花樹果林等造景,寺廟又建在小山的最高點,山路蜿蜒不提,最後一大段路馬車還上不去,得要步行,這也讓菩提寺立寺許多年來都是門前零落,就連這樣踏青的好日頭也沒得半個香客上山。

    可也是有例外,在每個月的十五,總有一個男子會把馬車停在山腳下,然後一個人慢慢的徒步上山。

    閔雪瀅搭著馬一到山腳的時候,就瞧見一輛馬車隨意的拴在路邊,而拉車的馬兒則是另外拴了繩子,悠然在邊上吃草。

    她知道自己算是堵到人了,也沒讓馬車停下來,而是繼續往上,直到馬車再也沒辦法往前為止。

    閔雪瀅帶著兩個丫鬟下了車,拿了銀子讓車夫到附近休息,並吩咐了明兒的這個時候再到這裡接人,就拎著一隻黑貓,沉默地往山上的菩提寺前去。

    對於兩個貼身丫鬟來說,她們只以為她是為了親娘的忌日,才不遠千里的來到人煙稀少的菩提寺,卻不知道她還有另外一件攸關人生的大事要辦。

    沒錯!經過她一個晚上的「思考」後,她覺得她應該要屏棄上輩子的仇恨,抱緊黑貓說的粗大腿才是。

    能不能真的追求到幸福她是不指望,可是如果特意遠離要倒霉一輩子這件事,確實讓她深感憂慮。

    想起上輩子她最後被迷昏燒死,雖然死之前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可是這也代表她的倒霉指數很高,要是再加上這輩子倒霉的力量加持,情況說不定會更糟。

    閔雪瀅既然分析出了結果,自然就要馬上行動,而追男人這種事情是她三輩子都不曾幹過的,也幸好黑貓還算有用,記錄了那個男人每個月都會到菩提寺上香過夜,這才讓她連忙安排出行也跟了過來。

    所以說古代要追男人其實也不容易,光是要爭取能夠讓人毫不懷疑的見面情景,就是相當困難的事情了。

    閔雪瀅上上輩子是個理工宅,這輩子吃好喝好,從來沒想過要鍛練身體這回事,以至於上山的路還沒走到一半,她就已經喘著大氣、臉色發白、滿頭大汗,坐到一棵大樹下的大石頭上了。

    兩個丫鬟也沒好到哪裡去,可是相較於幾乎整日吃吃喝喝、不大運動的閔雪瀅,又好上一些,起碼不像她腿軟得幾乎走不動了。

    原紫往上山的路看去,已經可以隱約看見菩提寺的一角,想著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不妨趁著還沒完全脫力之前再加把勁,便道︰「大小姐,看起來不遠了,咱們趕緊走,等到了之後咱們就先要間廂房歇息一下,要是現在鬆了這口氣,後面的路就更難走了。」

    分紫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所以剛剛也沒坐下,可是看著自家小姐小臉慘白,不捨的想說情,「讓大小姐休息一下吧,咱們也都累得很了,就更別提大小姐了。」

    分紫話音一落,閔雪瀅馬上就站了起來,「沒關係,我們繼續走!」

    她也知道原紫的話是正確的,而且她並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既然都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就只差這最後一步,她不想輕言放棄。

    主子都這麼說了,兩個丫發自然沒有異議,抱著必要的東西,跟著自家主子繼續往前。

    當閔雪瀅氣喘吁吁的來到菩提寺的大門前時,一眼就看見跪在大殿中的那個男人。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肯定是腦子缺氧眼花了,否則不過只是一個背影而已,為什麼突然閃進自己腦海裡的卻是抹不去的孤寂兩個字?

*             *             *

    靳熹凡站在自己的廂房外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隔了一道牆的女客廂房。

    如果他剛剛沒看錯的話,那主僕一行人應該是閔家大小姐和她的丫鬟……說來這個閔家大小姐是他上輩子奉了毅王的命,除掉的其中一人。

    他現在很少想起上輩子的事情了,上一世活了將近四十年,為了要做一個符合帝王心的孤臣,他做了許多壞事,而也面臨了許多背叛,到最後枕邊人背叛了他。

    那些種種讓他到最後已經不想去分辨到底有哪些人是真心的對待他,或是從頭到尾都只是虛情假意。

    因為當他站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之位時,當他過了而立之年後不過短短兩、三年,就掌握了天下最高權勢時,是不是真心,都已經無所謂了。

    只是沒想到在一次累極小憩之後,再次睜開眼,他居然又回到了二十歲的這一年,他剛投入毅王手下不過一年,雙手也還沒沾染上鮮血。

    醒來的第一日他就接到了閔家的帖子,不論是巧合還是命中注定,他總覺得也許是上天在暗示他什麼,他馬上就想起了閔大小姐,讓他第一時間就決心要走上這一遭,甚至冒著被誤認為登徒子的風險,也想要好好看看那個當初被傳為鬼女的閔大小姐到底是何模樣。

    所以他去了,也見到了她,雖然那樣的見面方式著實尷尬詭異,可是他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上輩子他和毅王大約都錯了。

    那樣一個姑娘,嬌嬌軟軟的,雖然面無表情,可一雙略圓的杏眼流露出來的天真是騙不了人的。

    由於重活了一次,所以他知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大約在半年後,閔大小姐的鬼女稱號會在外頭流傳起來,據說她能夠操控鬼火,能和鬼神溝通,被說得玄之又玄。

    曾經的靳熹凡和毅王的想法一樣,認為這不過是其他皇子們放出的消息,就是想利用這點名聲,讓皇上把閔大小姐召進宮裡,以達到他們的謀劃。

    所以打一開始,當他們確信這是一場陰謀,閔大小姐可能是一枚棋子,甚至開始懷疑閔侍郎是否暗中投靠了哪一位皇子的時候,就注定了這位姑娘的下場了。

    毅王最是瞧不上這等裝神弄鬼的手法,所以一得知皇上有意要召見閔大小姐的消息,也沒找人調查清楚,就直接讓他下手除了她。

    上輩子,他為了順利往上爬,自然也不多想,所以他所見到的她,不過就是從那屋子裡最後抬出來、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屍體。但是這輩子他絕不會再這麼做,反倒會勸毅王放了她一馬。

    老實說,自從那次打了照面,他每每想到她不知道他曾對她抱持著的惡意和殺心,一臉通紅的探出頭道歉的模樣,就忍不住失笑。可那一次的巧合是他的有心所致,那這一次在菩提寺又見到她,是真的巧合還是——靳熹凡微瞇著眼,淡淡一笑,笑意卻不到眼底。他畢竟是曾經掌握天下最高權勢的首輔,這輩子雖說不打算走上輩子的路,卻也不想被當個傻子耍。他正琢磨著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時,忽然見到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搭在牆頭上,還搭配著小小的嘿呦聲,然後一張熟悉圓潤臉孔就這樣從牆後露了出來。

    閔雪瀅沒想到自己才剛攀上牆探頭往人家的廂房看,就直接撞上了男人望過來的視線,她尷尬的看著正抬頭望向她的靳熹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奮力吆喝的聲音都讓人聽去了,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可以說是僵凝又尷尬。

    他的臉上倏地沒了笑容,一雙顏色略淡的眸子定定的瞅著她,讓她又羞又窘,不知道自己是要躲起來,還是臉皮厚一些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跟他打招呼。

    可是打招呼要說什麼?

    你好,我就是上次那個出恭忘記帶草紙的蠢蛋嗎?這介紹詞她光想就覺得羞恥。

    黑貓站在牆頭上,一隻爪子人性化的摸著頭,覺得眼前這一幕可真是尷尬得很,可繼續這樣不上不下的,就枉費他們大老遠走這一趟了。

    它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爪子踩上她攀在牆上的手,一雙綠色眼睛定定的看向聞雪瀅,像是在催促她趕緊按照預定計劃行事。

    它安排的橋段是來個意外墜落,然後男主角就會恰巧接到了它的主人,兩人四眼相對,情愫自然滋生。

    嗯!這是它統計了許多偶像劇還有小說的經典橋段,絕對不會錯的,成功率是百分百!

    閔雪瀅沒看過黑貓所謂的那些偶像劇,否則她一定會對它所提出的計劃表達出無限的鄙視,也不可能照著它的話去做。

    只可惜,這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黑貓的意見有多麼不可靠,所以看著它催促鼓勵的眼神,她心一橫,牙一咬,按照原本一人一貓安排的劇本,腿腳一蹬,就想要手撐著牆跳過去。

    伴隨著丫鬟的驚呼聲還有一聲長長的布帛撕裂聲,迎接閔雪瀅的不是黑貓預想中的男人的懷抱,而是直接撞在地上的疼痛。

    閔雪瀅瞬間懵了,傻傻地看著離自己還有好幾步遠的男人,他的表情也相當錯愕,可是看得出來他是沒有想接住她的打算,因為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移動。

    黑貓看著她就這樣摔了下去,也是傻了,而且她早上換上的石榴裙不知道是哪裡勾住了,從牆上到地上被撕成了一大片破布。

    閔雪瀅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覺得雙腿又疼又冷,她一低頭,發現自己只穿著褻褲,兩條小腿光光的露了出來,她倏地瞪大雙眼,吶吶的說不出話,接著她轉頭要瞪黑貓,卻發現那該死的傢伙居然逃了。

    靳熹凡反應了過來,見著她傻愣愣的模樣,覺得自己果然多想了,如果她想要他,手段不至於這麼拙劣……咳!感覺就還是個孩子啊!

    他轉過頭,不讓自己多看那個姑娘的身子以免失禮,但還是關心地問道︰「姑娘可還好?」

    閔雪瀅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腳上的塵土,不怎麼想搭理他。

    她沒好氣的腹誹,黑貓跟月老肯定是搞錯了,像他這種看到女孩子摔下來卻無動於衷的男人,會是什麼幸福的終點?要說是惡夢的終點還差不多。

    站起身,只著褻褲對她來說倒是沒什麼,只是出師不利,手腳都有些擦傷,她也沒那個心情繼續進行計劃了,她看準了院門,打算走回自己的廂房去。

    靳熹凡倒不把她的沉默放在心上,只當是姑娘家出了醜,無顏見人,可見她就要這麼走出去,終究還是軟了心腸,脫下披風,幾個跨步走到她身後,把披風披在她身上。

    「才剛開春,天還涼著,且菩提寺就算偏僻無人,還是有僧侶的,你這樣子若是讓人撞見了,畢竟不妥。」

    披風還染著他的溫度,配著薰香,暖暖的又帶著些沁涼,就像他這人給人的感覺,乍看總是溫柔,實際上卻是冷情的緊,除非真的靠近,才會知道他有多難討好。

    她攏了攏披風,轉過頭去看著他,兩個人兩輩子見的第二次面,她才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他的身形偏,一張臉長得俊雅,那雙眼生得更好,彷彿會將心魂給勾進去似的,他的唇淡色而薄,讓人覺得有點清冷,不過他的嘴角常掛著淺淺的一抹笑,看起來格外的溫良爾雅。

    驀然間,她想起了那一晚的夢境,即使臉霧蒙蒙的不清晰,可是他那一聲娘子,那樣溫柔的語氣不像是假的,甜蜜得讓人幾乎以為是蜜糖化在心上,真的會是眼前這個男人說出口的嗎?

    閔雪瀅看著他囑咐著她時的溫柔眼神,不知怎地有點迷茫。

    對她來說,能夠馬上解決的問題就要馬上解決,所以她睜大了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們不過才見過兩次面,你難道對每個姑娘都是這樣好?」

    靳熹凡沒想到這個不過到他肩頭的小姑娘會問得這麼直接認真,她的小臉上沒有羞澀,眼神也是一片坦然,就像真的只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上輩子他手裡攢著那麼多條人命,有些人甚至連名字的印象都沒有,可或許是重活了一次,抑或是那一日撞見的情景,意外勾起了他兩輩子一點殘存的愧疚。

    所以,他莫名的總是對她有了許多的例外。

    他不欲解釋為什麼,畢竟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兩人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他只是摘掉了她頭上的一片落葉,淡淡的道︰「回去吧。」

    閔雪瀅聽他岔開話題,就知道他不打算回答,她忍不住皺起眉頭,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直接走出了他的院子。

    靳熹凡就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直到隔壁院子傳來兩個丫鬟大驚小怪的呼聲,又是折騰換衣服又是要擦藥的,他才緩緩地走回屋子裡。

    「這樣就是好嗎?若她知道這是因為上輩子我欠了她一條命的歉疚,她還會這麼想嗎?」

    他輕聲自問,可是這個問題注定沒有人能夠回答。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4 06:58 PM 編輯

【第三章】

    夜半,黑貓和閔雪瀅單獨在屋子裡,拉上了床邊的紗帳,她雙手環著胸,臉色嚴肅地看著眼前的黑貓。

    「你自己說,今天這就叫做成功率有百分之百的作戰計劃!」她的手腳都有挫傷,晚上沐浴的時候,即使她已經小心翼翼的不要有太大的動作,可是因為摔在關節處,一動還是忍不住的疼。

    黑貓眼神游移,其實它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就是按照系統裡面的教戰守則行事,卻還會失誤?

    可是身為驕傲的幸福系統,它是絕對不會承認這是它系統更新不足才會這樣,它鄙視的看著主人,說道︰「一定是你的執行度不夠,所以才會失敗。」

    「什麼?」閔雪瀅死死的瞪著黑貓,覺得好像從它的眼神裡看出了一點點的不自信。

    「自然是真的!我以前撮合過的主人,大家都幸福圓滿,而且都是按照教戰守則成功的。」黑貓這話是半真半假,之前的主人的確都是幸福圓滿沒錯,可是其實沒有半個人用過它的教戰守則,因為之前的主人一個個都很主動積極,只要它把另外一個人的資料調查清楚了,他們自然就都能夠往幸福的道路上走去。

    哪像這一個主人,不懲罰就不積極也就算了,一個作戰計劃七零八落的還自己幫著打折扣,難怪會失敗。

    聞言,她也開始檢討反省自己,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執行度不夠,才會導致追男計劃變成出醜計劃?

    黑貓見她陷入沉思,鬆了口氣,偷偷的覷了她一眼,確定她已經把失敗的因素從它身上轉移之後,它調動系統的內建資料,打算在下一個作戰計劃裡,好好表現幸福系統的英明睿智。

    它輕咳了兩聲,把她的注意力給拉回來,然後一臉嚴肅的道︰「總之,我們要隨時調整戰略,保持適當的自信心,你看,這兩次見面他對你的態度很不錯,這就代表他並不排斥你,這是你的優勢,所以下一步我們要加深他對你的印象……」

    閔雪瀅面無表情地打斷它的話,「上一次拉肚子沒有草紙,這一次從牆上摔下來把裙子撕破了一大塊,我們兩個要是角色對調,我應該已經對他印象深刻了。」

    黑貓被堵得一口氣喘不上來,沉默了半晌後,不得不悲憤地承認這的確是個事實,然後馬上話鋒一轉道︰「所以有了深刻的印象後,我們更應該再接再厲才是,這代表你之前出的醜沒有白費。」它緊接著簡短說明接下來的計劃,看到她略帶質疑的眼神後,它連忙拍胸脯保證道︰「相信我,絕對沒問題!」

    她雖然覺得怪怪的,可是誰讓她的戀愛經驗值只有零,沒有經驗的她,也只能傻傻的照著做了。

    黑貓滿意地笑著,一人一貓對於即將到來的明天都非常期待。

    而閔雪瀅很快就會體認到黑貓不可靠的程度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第二天一早,閔雪瀅真的替自己這一世的母親添了香油錢,也把前兩天抄的佛經給供奉上去,雖然她並不知道那個可憐的女子是不是能夠收到,可是經歷過穿越和重生之後,她願意盡這一份心意。

    她做得雖然不夠多,卻也盡了本份,可是當她繞到前殿時,看著那挺直著背脊,跪在殿中抄寫佛經的背影,她還是又去跟僧侶借了紙筆,回廂房裡重新抄寫一篇佛經準備供上。

    她想起那個背影,就想到系統提供的消息,靳熹凡出身靖安侯府,雖養在正院裡,可誰都知道他不過是庶子出身。

    原來是靖安侯夫人多年未孕,以為自己不能生子,所以抬了身邊的一個丫鬟,打算把丫鬟的孩子養在自己名下,充當嫡子教養,可好巧不巧,就在那丫鬟生下兒子之後,靖安侯夫人也被診斷出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等靖安侯夫人的親生兒子出生後,他這個留子去母的婢生子就成了一個尷尬的存在。

    黑貓給的資料就只有這樣,另外提了一句從幾年前開始他固定每個月都會到菩提寺抄經給生母,至於他是否知曉當年的事,黑貓表示它也不清楚。

    可即使只知道這些,閔雪瀅也能比照自己那個腦袋比較簡單的繼母的手段,體會他活得多不容易了,生母被嫡母害死,嫡母和父親都無視他,認為他沒有價值,所以對他可以說是不聞不問,明面上,沒有人敢虧待他,但暗地可以動的手腳,倒也不必言說了。

    只是她比他好一點,她父親別的不提,對她可是完全信任,所以她去告繼母一狀的時候,父親也是毫無理由的相信她……

    一個走神,她又寫錯了一個字,她皺著眉頭把紙給揉掉,接著又斂下心神,開始仔細地抄寫,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偶爾還是會在字裡行間想起那道背影。

    等到一卷不算長的佛經終於抄寫完畢,她也和兩個丫鬟準備下山,原來放晴的藍天也逐漸被烏雲給密蓋,兩個丫鬟催促著她動作快一點,她卻有些遲疑地看著那個還跪在大殿裡靜靜抄寫佛經的男人,心中微微有些觸動。

    說不上是同情,只是覺得……心底有些悶。

    黑貓緊跟在閔雪瀅身邊,將她看著他的眼神盡收眼底,綠色的眼瞳閃爍了下。又聽到丫鬟的催促,閔雪瀅這才回過神來,三人一貓轉身下山,沒有人注意到黑貓的眼裡閃過了一絲金光。

    幸福指數已到心動期,還請主人繼續努力。

    閔雪瀅的座右銘是,有條件要上,沒條件也要自己創造條件上,所以在了解除了積極參與各種花會或者是詩會,甚至是普通的上香才能夠有和他「偶遇」的可能後,她就一改之前縮在小院子裡搞研究的性子,只要文氏娘倆要出門,她一定跟,鬧得閔雪蓮是想發火又不能發,只能學著母親砸杯子茶壺出氣。

    不過其他人有什麼感覺閔雪瀅一點也不在乎,她在意的是,不是說兩個人有緣分嗎?怎麼她都這麼積極參與社交活動了,還是沒有可以創造「偶遇」機會的場合呢?

    她認真思考的時候就喜歡窩在實驗室裡,順便做些小東西,現在雖然不能做什麼大型跑數據的實驗,但是理化在生活中無所不在,她還是可以弄出一些小東西來,例如她最近想玩的就是磷火,也就是俗稱鬼火的東西。

    其實她只是忽然想看看螢火蟲飛舞的樣子,在風城,也不知道是環境諱度不同還是怎樣,她在這裡待了許多年,真沒有看過螢火蟲,不過她重生前能夠自己弄出磷火,一樣是會在黑暗中發光,而且不會一撲就散,甚至只要想看的時候就能自己弄。

    而磷火最好的原料……自然是要上死人多的地方去找,不過兩個丫鬟之前聽到她說有光在黑夜裡飛舞就嚇得不得了,想來更不可能跟她去做這種光聽就讓人毛骨悚然的活動。

    黑貓倒是無所謂,反倒還積極的鼓勵她去,讓她有些懷疑它該不會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黑貓聽到她的問話,氣得毛都要炸了,「這是污辱!我哪有什麼壞主意,我所有的建議還不都是在為主人邁向幸福的道路而努力嗎?」

    「這可說不好。」閔雪瀅淡淡的回道,但是想起它既然也支持她,那點想探險的心就再也壓不住了。

    死人多的地方不難找,城外就有,和她印象中自家的莊子同一個方向就有一處墳場。

    恰好現在也進入了春天的尾巴,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她乾脆跟文氏要求要到風城外的小莊子住上幾晚。

    文氏最近看著她硬要跟著她一起出門赴宴,心裡早就恨得不行,打定主意在自個兒的女兒說上一門好親事之前,不讓她在外人面前多露臉,既然她現在主動要求要去城外的莊子住,可不是她耍了什麼手段,甚至還能夠倒打一耙,說是她自個兒愛玩鬧的,這樣的好機會,文氏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天就讓她準備好了行李,隔日就馬上派了馬車就把人給送過去。

    一樣是兩個丫鬟和一隻黑貓隨行,可等到了莊子,她們才知道原來文氏還有一個後手在這裡等著呢!

    所謂的莊子不過是一間有著兩進院子的屋子,說不上破,可一句簡陋卻是跑不了的,習慣了磚石鋪地,乍一走進莊子裡,發現除了屋子外,外頭的地上全都是泥土地,小雞母雞散養著跑來跑去,還是附近一個人家聽說是主人家來了,連忙把雞都趕進雞圈裡頭,他們才不至於頂著一頭的雞毛進屋。

    兩個丫鬟自然叨念不休,閔雪瀅卻不怎麼在意,興致勃勃地等待夜晚的到來,畢竟她可不是真的要來莊子消暑的,而是帶著採集原料的重要任務而來。

    半夜三更,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一隻黑貓和一個嬌小的身影瞞著所有人悄悄跑了出去。

    月黑風高的夜晚,似乎是危險事件好發的時候。

    閔雪瀅和黑貓各自用手和爪子摀著嘴巴不敢出聲,偷偷的從樹林間的縫隙往外看,有人將一具具屍體從板車上搬下來扔在亂葬崗,還不忘拿刀往地上捅了兩下,搭配此時此刻的場景,就算閔雪瀅一向膽大,也覺得有一股涼意從背脊逐漸蔓延開來。

    雖然說她本來就是想要來幹點挖屍骨的勾當,可是她只是想撿一些零落在外的骨頭而已,沒料到會看到有人棄屍,更何況……如果她沒有太脫離世俗的話,印象中風城內外最近可沒有聽說過有什麼疫病出現,這一車的屍體……不對!或許還不是屍體……反正這故意棄屍的舉動實在很可疑。

    閔雪瀅沒有什麼推理才能,可是眼睜睜看著一件棄屍案或是凶殺案就在眼前發生,她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嗎?

    她和黑貓面面相覷,就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聽見輕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一人一貓緊張得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閔雪瀅甚至可以聽見衣物的摩擦聲就停在耳邊不遠,她是真的屏住了呼吸,可近在咫尺的那人在停住腳步後,還是毫不留情地用一把劍戳進樹林裡,只差幾公分,就會戳到她的頸動脈。

    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聲音沒有溫度的說道︰「出來。」

    閔雪瀅眨了眨眼,在腦子因為緊張和缺氧空白了幾分鐘後,終於意識到聲音的主人是誰,她緩緩地站起身。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相信他,甚至連半點懷疑他就是棄屍的人這樣的念頭都不曾有,或許她下意識就不認為他是會這樣鬼祟行事的人吧,所以她在聽到了他的聲音後無比的放心,然後在看見靳熹凡出現在眼前時,她終於按捺不住恐懼過後的衝動,衝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嗚嗚……嚇死人了!」

*             *             *

    靳熹凡收到了一個消息,早早就帶人在宮外等著,然後在夕陽西下前,看著一輛板車靜悄悄的從一道小門推了出來,他沒有馬上上前把人給拿下,而是遠遠的跟著,看著那輛板車東繞西繞,繞到城門口附近的一棟小屋裡等著,直到日頭完全落下,城門即將關閉的前一刻,那輛板車就慢悠悠的被推了出去。

    他們遠遠的跟著,直到城郊,那輛板車給推進了一間小屋子裡,隨即門板就被關上了,靳熹凡留了人輪流看守,自己則是在附近找了片空地閉眼小憩。

    可即使閉上了眼,他也沒真的睡著,而是仔細想著上輩子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朝中已經風聲鶴唳,皇上一開始只是隔岸看著皇子們的爭鬥,並沒有特別的偏向,可是皇上自從今年初大病一場後,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上朝的次數漸漸減少,許多朝務因此延宕,皇上也只讓裕王推薦的國師隨侍在側,就連後宮妃子都不準探望。

    上輩子他也是到了後來才知道國師獻丹,讓皇上在服丹之後,會有一陣子精神旺盛,覺得可比壯年,使得皇上對國師的話越發信從,才有後來對閔家大小姐的截殺,毅王就是擔心她是繼國師後裕王又安排的一步棋子。

    在裕王逼宮叛變後,毅王領兵圍剿登基,發現宮裡名冊上不少宮人在國師隨侍皇上的時候離奇的失蹤或者是死亡,那時候他就把這個疑點放在心上,所以重生後,請毅王動用了宮裡的棋子,主要調查這件事。

    可是沒想到的是,宮裡的情況比他們知道的還要糟糕。

    那些失蹤的宮人都是曾被選去服侍國師的宮人,可一批批的人總有幾個會在不久後說是服侍國師得力,被送出宮去,今日也是他收到消息,據說是放人出去的日子,才特地在宮外守著。

    只是他察覺到不對勁,卻沒料到那些人都已經沒了性命,且以那推車的和城門守衛的熟稔度來看,這樣的板車進出肯定不止一次,折在國師手裡的宮人肯定不少。

    等到大半夜,屋子裡的人終於有了動靜,把板車推出來往亂葬崗走的時候,他們的猜測也得到了證實。

    正打算仔細看看那些被扔下的屍體時,靳熹凡卻發現邊上的樹林裡有不正常的晃動,他才拔劍想探探究竟。

    可萬萬沒想到,跳出來的不是他誤以為的探子或是其他人,而是閔家那個可愛嬌小的大小姐。

    在閔雪瀅撲到他身上的時候,沒來得及反應完全是因為他已經被這一幕給弄懵了,她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大半夜的出現在亂葬崗附近?而且她把披風斗篷都穿戴上了,他還瞧見了地上有鏟子和幾個小甕,她這是打算要做什麼?不會是他現在想的那樣吧?

    他有些頭痛的把人拉下來,「你先別哭了,先說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剛剛看到了什麼?」

    閔雪瀅大哭過後,驚恐也散去了幾分,理智終於慢慢回籠,被他這麼一問,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說實話,所以緊抿著嘴唇,視線卻默默地往邊上飄移。

    「還不說實話嗎?」靳熹凡輕柔的嗓音略微冷了下來,眼神裡也帶著探究。

    「我……我說是巧合,而且我什麼都沒看見,你信嗎?」她妄想著用最拙劣的謊言蒙混過關。

    他輕輕一笑,眼裡帶著譏誚,「你說呢?」

    閔雪瀅垂下頭,絞著手指,就是不說話。

    上輩子的下場讓她怕了,她怕自己說是要做研究的話,又會像是上輩子那樣。這輩子她真的沒有雄心壯志要弄出電燈這種劃時代的產物,還有月老給的黑貓當外掛……對了!系統呢?她下意識往後頭看去。

    黑貓本來在黑夜中就難以發現,可她這一回頭,馬上就吸引了靳熹凡的注意,讓手下人把燈籠往前照了照,發現地上不過是一隻黑貓後,就又把視線轉回到她身上。

    「大半夜的,你一個姑娘家帶著這些東西和一隻貓要做什麼?嗯?」

    黑貓非常識時務的做了一個類似打哈欠的動作,然後默默走到靳熹凡的腳邊趴了下來,還用頭蹭了蹭他的腳,一派溫順。

    諂媚!閔雪瀅鄙視的瞪著它,覺得它真的太丟人了,它就這麼不把尊嚴當尊嚴嗎?

    看她依舊緊抿著唇不說話,靳熹凡有些不耐,認為她有所目的的念頭又升了起來,神情也帶著疏離。

    他不想懷疑她,但是如果說第一次是碰巧,第二次是巧合,但是第三次……而且還是在夜深人靜的亂葬崗附近,他實在沒辦法昧著良心說服自己她心思純良。

    更別提他還記得上輩子到最後他是怎麼成為一個孤臣的,所有能夠背叛他的人都選擇了背叛,其中也包括那些他以為絕對不會背叛他的人,他對人的信任就是這麼一點一滴被消磨殆盡。

    閔雪瀅也知道對方在懷疑自己,但是她還是咬緊牙,不肯說實話。

    不說頂多是被懷疑,說了她如果不是被懷疑發瘋了,就是被抓到火堆上給燒了。

    看她嘴硬的樣子,靳熹凡眼裡的冷意越濃,可那些屍體的事情還沒處理完,他暫時沒有空理會她。「既然不想說就別說了,閔姑娘,不管你看見了什麼,現在都不能讓你離開,你就先在這裡待著吧,等我們處理好了你才能走。」

    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方面的確是想再問問她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另一方面也是想嚇嚇她,一個姑娘家就算再怎麼大膽,三更半夜要待在亂葬崗,旁邊上又是一堆死人,也是會慌了神的吧。

    他是這麼認為的,可是他沒想到她和一般女子不同。

    閔雪瀅抬起頭看著他,肯定的道︰「沒關係,有你在我還比較安心一點。」比起不知名的壞人,他確實比較讓人安心啊!

    雖然上輩子也算是他害了她,可是在昏昏沉沉之際,她還是聽見了他說不得不除去她的理由。

    如果不是她犯了忌諱,傳了些奇怪的名聲在外頭,也不至於會讓他上頭的主子動了殺心。

    靳熹凡難掩怔愣的看著她嚴肅的表情,不過就是見過三次面的人,她怎麼能這麼相信他?

    「別把人心想得太好了,我現在沒有直接殺了你,說不定只是還沒想到該怎麼處理你,你現在……」他說了幾句才發現自己居然可笑的在反駁她的話,猛地一頓,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閔雪瀅卻緊接著他的話道︰「我相信你是個好人啊!」

    她這話可是真心的,扣除掉上輩子的事情,這一世他們前兩次見面都是在她出醜的時候,可是他都沒有笑話她,還適時的給予她幫助。

    宣紙那事她讓分紫去打聽了,花宴那天每個人都發了一張紙作詩,若是再要自然是可以的,但沒聽說有哪家公子有再去要,就知道他是把手頭上唯——張紙撕開給了她用。

    至於披風,是因為黑貓告訴她,他上山總是除了身上的一套衣裳,兩手空空的不帶任何東西,就連紙筆也都是借用菩提寺裡的,那披風自然是唯一的一件了。

    他們其實只能算是碰過面的陌生人,或許是她區分好壞的思路有點簡單,但是她就是覺得能夠給出自己唯一的東西又不求回報的他,的確是能夠被歸類為好人。

    靳熹凡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她,沒想到會在她的嘴裡聽到好人這樣的評價。

    還是個小姑娘啊……他心中淡淡地想著,可是懷疑的心思卻沒有淡去,只是心裡有了點起伏。

    「既然認為我是個好人,那你就一個人在這兒等著吧,等我處理好了事情再回來找你問話。」

    閔雪瀅看著他身後不遠處的方向,知道他是要料理屍體,她小雞琢米般的點點頭,「行!我就等著,可是不要忘了我啊!我早上要是不回去,我的兩個丫鬟會擔心的。」

    靳熹凡淡淡的看著這個連主次都搞不清楚的小姑娘,覺得她完全搞錯了重點,丫鬟擔不擔心那都是其次,她不是應該先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不過這些話也不該是由他來說,所以他只是沉默的轉過身去處理那一堆屍體的事情,只偶爾讓人盯著她,確定她一直乖乖待著。

    因為這一堆屍體不方便入城,也不好安排,所以他也沒打算把這些屍體弄走,只讓人把屍體一具具搬開,找出可以判斷身分的東西,又讓人去找信得過的仵作,忙亂了一通,等他再想起邊上還有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天光已經微微亮起。

    他心一沉,想著她不知道道會有多害怕,一時倒也忘了自己本來是特意想藉這個機會試探她,皺著眉快步朝她走去。

    可是等他看到了她,他赫然發現自己真的想多了。

    這該有多心寬,她才能夠抱著一隻貓,沉沉的靠著樹睡著了?不說有沒有歹人,這月黑風高的,邊上有死人,底下也埋了死人,她這樣也能夠睡得安穩?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無奈,蹲低了身子,輕輕搖著她的肩膀,「醒醒!這都什麼地方,還真睡著了?」

    閔雪瀅等著等著,實在太無聊了,沒多久她就挺不住了,原本只想靠著樹幹稍微閉目養神,誰知道真的睡著了。

    她揉了揉眼,嬌憨茫然地看了他的臉一眼,確定是熟人,就又直接往前一倒,靠在他的肩上。「呼……你來啦……我有聽話……都沒動喔……我就說你是好人……我不怕的……」

    她用軟糯的嗓音顛三倒四的說著話,完全不知道自己隨口的話對於靳熹凡來說造成多大的震撼。

    他側頭看著她圓潤的臉龐,櫻桃小嘴像孩子一樣輕抿著,髮梢傳來的是淡淡的花香味兒,可她身上又帶著微微的甜味,就像是曾經吃過的甜糕一樣,軟軟糯糯的,似乎只要稍微加重力氣,就能捏散捏化了。

    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想起了上一輩子即使他也曾那麼用心的對待一個人,可是到了最後,沒有人留在他身邊。

    背叛,說來或許有許多的藉口,可是其實也沒那麼難。

    只是一邊輕一邊重的選擇和拋棄而已,而他,恰好永遠都是被拋下的那一個。

    可是這個上輩子被他親手了結性命的小姑娘,卻相信他是個好人,在他還沒有得到權勢之時就能夠對他抱持著信任……他眼裡的複雜緩緩的化成了一聲溫柔的嘆息。

    但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嘆的是自己上輩子竟然錯過這樣一個女子,還是她看錯了人的天真。

    他沒再喚醒她,而是輕輕一摟,將她攔腰抱起,往他們的馬車方向而去。

    天光乍亮,靳熹凡輕巧的從她的屋子裡走出來,他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在屋子外頭看著自己的手心。

    上輩子的血腥成了這輩子手裡淡淡縈繞的甜美氣息,讓他有些怔怔然,心裡頭莫名有種留戀的感覺。

    「如果真有緣,那麼……」他不會放手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1:02 PM 編輯

【第四章】

    閔雪瀅不知道靳熹凡心中下了什麼決定,她只知道自己可不能再想那個磷火的實驗了,因為她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她為什麼會有那個奇怪流言。

    上輩子她也想著要看螢火蟲,又想到了磷火這個點子,也同樣來莊子做了一樣的事情了,只是沒撞上人家棄屍,所以最後她成功了,中元節的時候,她高興的在自己的小院子裡弄了一些磷火玩。

    她知道那些是她弄出來的,甚至磷火什麼的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起碼比起她致力於想要弄出電來說,磷火真的只能算是調劑身心的小玩意,但是她這麼想,不代表其他人也是這麼想,尤其那一天閔雪蓮也不知道是哪條神經錯亂了,居然來她的院子找她,正好就撞見了兩朵冷冷的綠色火焰在她身邊環繞。

    她個人理解的浪漫氛圍大概跟古人的想法不一樣,總之,閔雪蓮鬼吼鬼叫的跑走了,就連她院子裡的丫鬟也是一個接一個的暈。

    接著沒有任何意外的,外頭就傳出了她是個鬼女、能和鬼神溝通的奇怪傳言。她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件事有可能是導致她上輩子悲劇下場的原因。

    之前沒想起來就算了,現在既然想到了,當然不能再幹同樣的蠢事,所以她沒二話地直接放棄做這事,轉而考慮是不是要弄一點農肥開發的實驗計劃。

    因為被這件事給轉移了注意力,所以當她跟著丫鬟逛廟會再次看見靳熹凡時,頓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難怪最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原來是當初黑貓給的計劃二還沒開始執行呢!她想著計劃二就是要來個巧遇,然後加深對彼此的了解,本來還想著要來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出場,可是後來想起前幾次兩人相遇的情景,印象是深刻了,可是她的臉也丟光了。

    算了,還是正常的打招呼就好。

    只是當閔雪瀅走近,她才發現他的對面還站著一男一女,她停下腳步,以為他是遇見了熟人,想著等等再上前,可是當那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不斷地傳來,她的臉色也越來越沉。

    「就你這樣的人……還想著癩蝦蟆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就你這樣的,哪家有品有貌的官家千金會瞧得上你?!」

    什麼東西!那個男人可是月老說要替她牽上紅線的良人,是幸福的指標,被說成這樣,他能忍,她可忍不了!

    閔雪瀅是個行動派,腦子才剛起了這樣的念頭,小小的身體便衝了出去,不管後頭兩個丫鬟怎麼詫異驚呼,她隨手拎了邊上一個雜貨攤上一根類似拐杖的東西,衝到靳熹凡面前,像隻炸毛的貓咪一樣,死死瞪著眼前的一男一女,嬌聲斥罵,「你說誰是癩蝦蟆?你才是不要臉的癩蝦蟆!」

    原紫和分紫都沒想到大小姐的動作這麼快,先是一愣,回過神來後,她們倆一個趕緊掏了銀兩去雜貨攤賠禮道歉,一個神色緊張的快步跟了過去,就怕自家大小姐讓人給欺負了。

    靳熹凡看著眼前的兩個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連習慣性有的淡笑也沒有,甚至對兩人一搭一唱的辱罵也都習慣性的放空。

    靖安侯府當初生子的風波其實並沒有特別遮掩,所以許多人都知道靖安侯府裡有一個原本要充作嫡子教養的庶長子,還有一個是名正言順的嫡次子。

    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只要有靳展鵬在,他就只能像他的名字一樣,做一個平凡的人,如果太過優秀,壓過了弟弟的風采,就會被說是存了歹心想要襲爵,可如果讓自己沒沒無聞一事無成,那麼他早已不知道讓人怎生踩進泥裡。

    即使他老早就放棄了襲爵的心,但是他知道,身為府裡的庶子,身分又是如此尷尬,他若是不爭氣,絕對沒有任何出路,所以他認真讀書考取功名,就是不打算靠著侯府,替自己爭出一片天地。

    只是,就如同靳展鵬的性子,靖安侯夫人也不是個能容人的,即使他已經很清楚的表示要放棄侯府爵位,但是在第一次他要科考的時候,還是中了招,因為上吐下瀉連考場都進不去。

    那也是他第一次遭受背叛,而背叛的人竟然是陪著他一路走來的大丫鬟。

    他還記得那日她的頭都要磕破了,卻還是閉口不談為什麼她要在他的飯菜裡下藥,讓他錯過三年一次的科考。

    他讓她走了,然後渾渾噩噩的過了幾日,後來聽說她投湖死了,等撈起來的時候屍體都泡腫了。

    他並不感到傷心,不過整個人清醒了,知道那正是「好嫡母」的手筆。

    那個丫鬟可是證明嫡母見不得庶子好的人證,她又怎麼可能會留著那個丫鬟的命呢?

    靳熹凡看向靳展鵬身邊的女子,她畏縮的往後退了退,像是懼怕他的模樣,可他知道,這個女人才是最為勢利眼而且狠毒的一個。

    上輩子,他曾經那樣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可她轉頭就能背叛他,還一臉無辜的說自己只是替靳展鵬報仇。

    他陷入過往回憶的模樣,在靳展鵬和苗靖雅眼中以為他這是示弱了,靳展鵬罵得更加起勁,完全不顧來往的人都在看他們的好戲。

    靳熹凡不計較這些辱罵,卻不代表他願意忍受,正當他打算轉身走人的時候,突然一道人影衝到他面前,用嬌嫩的嗓音霸氣的大喊——

    「你說誰是癩蝦蟆!你才是不要臉的癩蝦蟆!」

    靳展鵬沒想到居然會憑空出現一個姑娘家攔在不要臉的靳熹凡前頭為他說話,而且還把他剛才罵人的話給反嗆回來,他怒極反笑,一雙跟靳熹凡差不多的眼睛多了幾分下流之意,朝著兩個人看來看去,「好啊!這是在哪個不要臉的地方勾搭上的小浪蹄子?瞧著自己的情哥哥被罵了就出來幫腔了?」

    這話對於一個大家閨秀來說足以讓人掩面而去了,可偏偏他撞上的是一個來自於現代社會的靈魂,這樣的話,對於閔雪瀅來說半點攻擊力都沒有。

    她瞇著眼看著靳展鵬和苗靖雅,平靜無波的諷刺回去,「我和他兩個人離一尺遠,可是你身邊的姑娘手都扯到你的衣袖上了,你們的腿兒都要貼在一塊兒了,這不浪,什麼叫做浪?」

    「你……你胡說什麼?!」靳展鵬低頭一看,苗靖雅的手的確還扯著自己的衣袖,但只是指尖捏著而已,兩人的腿也是因為站得近,衣物寬大,看起來才像是貼在一起,他倆清清白白的,怎麼讓這不知道打哪來的死丫頭一說,活像他們當街做了什麼苟且的事情一樣。

    閔雪瀅最不會的就是看人臉色和聽人家的話中之意,她看著兩個人瞬間有多遠隔多遠,認真的又道︰「啊!我知道了,這種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她是浪,你大概也沒好到哪兒去,所以一男和一女一起發浪……叫做狗男女?」她還歪著頭想了下,然後點點頭,表示自己的用語相當精準。

    狗男女!苗靖雅沒想到眼前這個姑娘居然一來就給她和靳展鵬扣上了這樣一個惡名,她白皙精緻的小臉頓時有些蒼白,纖細的身子也有些搖搖欲墜,她抬手摀著胸口,仍努力堅持著,「這位妹妹,你怎可隨意誣蔑我和世子爺?我們明明就是清清白白的」

    閔雪澄討厭人家質疑她,打斷道︰「我沒說你們不清白啊!還是你們真的不清白了,需要我再重說一次證明你們的清白?」

    「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胡說八道個啥!別以為我不打女人,你今兒個敢攔在這裡,小心挨本世子的打!」靳展鵬看著苗靖雅被她說哭了,英雄惜弱的情懷一發作,不只看靳熹凡不順眼,連帶閔雪瀅也成了他眼中的一根刺,恨不得下一瞬就把兩人給踩在地上。

    可閔雪瀅向來吃軟不吃硬,說要打,她掂了掂手中的棍子,躍躍欲試的道︰「要打就來,我要是退一步我就是……唔……」

    她的狠話還沒嗆完,一隻大手就從她的身後摀住了她的嘴,緊接著一道語調冷漠又帶著點無奈的聲音滑過她的耳畔——「行了,一個姑娘家,哪裡學來這滿口的粗話。」

    閔雪瀅滿臉不服氣,她是為了誰啊!還有,這哪是什麼粗話,根本就是堂堂正正決鬥的反應。

    靳熹凡看著她圓滾滾的雙眼裡滿是不甘,像是沒打這場架還不情願的樣子,只覺得好氣又好笑。「行了,剩下的我來吧。」他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看著眼前在上輩子早已從他的記憶裡消失許多年的兩個人,神色從帶著一絲絲的溫柔,成了完全的淡漠。「二弟,你說的對,我是不配對國公府家的千金有什麼非分之想,不過打從一開始我也不曾說過,怎麼你又會覺得我對於苗姑娘有什麼想法?」

    他挑了挑眉,對靳展鵬嗤笑一聲。

    「就憑著苗姑娘說我對她有什麼不軌嗎?可我現在日日都要去藏書閣點卯,還不見得每日回府,就是回了府也是走側門回我自個兒的院子,我倒是想問苗姑娘一句,我是什麼時候不知羞恥的向你表達了心跡?又踰矩的送了什麼私訂終身的東西唐突了苗姑娘?」

    苗靖雅沒想到以往都會默默忍受的靳熹凡居然會這麼不留情面的反擊,神情顯得慌亂,在靳展鵬望過來的瞬間,她已經拿了帕子掩面低泣。「凡大哥,我知道我不該把這事兒給說出來,可是你的心意我是真的無法接受,你三番兩次的讓我身邊的丫鬟給我傳遞東西,我……我怎麼說也是學了規矩的姑娘,怎麼敢收下,我……」

    她像是哭泣又急著解釋,一番話說得沒頭沒尾,卻也點出了她不是直接收到東西的,而是靳熹凡利用她的丫鬟不斷送東西給她,而她是不堪其擾才會把事情給說破。

    「哦?我送了什麼我自己倒是不清楚,只是苗姑娘昨晚給我送的甜湯我還擺在屋子裡沒動,還有上一回壓在湯碗下的帕子……」

    「什麼?那……那不是我,世子爺,我……我怎麼會這麼不知羞的做出這種事兒啊!」苗靖雅這下是徹底的慌了神,沒想到上一回她怕燙了手所以才一時拿了自己的帕子用來墊著湯碗,後來也忘了這事兒,沒想到居然會被他拿出來說嘴。

    靳展鵬也不是真的傻的,只不過是看苗靖雅時不時露出一絲半點的勾引之意,才願意替她出這個頭,卻沒想到充做了一回的傻子,他陰狠的瞪了她一眼。

    不過是個沒落國公府的姑娘,和侯府是表親關係,常來往常見面而已,如果不是以為靳熹凡對她有幾分意思,他還不希罕呢!

    靳展鵬再看向閔雪瀅,反倒是這個姑娘火辣得很,雖說那一張嘴不討喜,看起來也沒什麼風韻,可就沖著靳熹凡願意主動護著她,他就有了幾分的興趣。

    「你倒是說得光明磊落、一身清白,可你身後的小浪蹄子可證明了你也不是清心寡欲,說是整天往藏書閣點卯,那又什麼時候能夠勾搭上這姑娘?瞧著也不像是正經人家出身的,該不會哪個暗門子裡的小娘吧?這樣吧,自家兄弟也不說二話,你瞧著是去哪個門子裡準備梳攏的,我就砸了兩倍銀子,一份給你,一份給了她娘,肯定不會讓你吃虧。」

    靳展鵬自說自話,那污言穢語間,不只把閔雪瀅說成是暗門子裡接客的暗娼,還把靳熹凡當成拉皮條的了。

    靳熹凡真正沉下了臉,連握著閔雪瀅的手都忍不住加重了幾分力道,「二弟,有關女子的清譽,說出口的話最好還是多斟酌幾分。」

    「斟酌?我……」靳展鵬向來不把他放在眼裡,眼下自然也不可能會把他的話給放在心上,那色迷迷的目光不斷的往他的身後飄,忽然一根大棒迎面而來,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重擊就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個痛呼後重重的摔在地上。

    靳熹凡沒想到差不多到他肩頭高的閔雪瀅居然這麼勇猛,直接動手教訓人,讓他連個反應時間都沒有。

    她得意的回過頭獻著他,即使小臉上沒有表情,但是那微微上勾的唇角和眼裡閃爍著的愉悅光芒,卻是騙不了人的歡快。

    那樣簡單的喜悅,讓他忘記自己上輩子一直處處忍讓直到毅王登基,他也跟著被快速拔擢後,才丟了這份對於靖安侯府裡的人的忍讓。

    上輩子他是讓了,可最後呢?該背叛的還是背叛,而他也頂著背棄家族的名聲,大義滅親的毀了靖安侯府,如今既然重生了,他為什麼還要處處退讓?

    閔雪瀅見他不說話,以為他生氣了,可她看著在地上打滾還不斷污言穢語罵著他們的靳展鵬,不解氣的又打了兩下,把靳展鵬打得抱頭鼠竄才甘心。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攔她,平靜得讓她覺得更加不安了。

    她本來是有些心虛的,可是一聽到那個家伙邊打滾還一邊放狠話,她又忍不住挺起胸脯,深深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靳熹凡看著她一下子不安一下子又自信地望著他,一雙大眼睛在顯得稚嫩可愛的臉上眨呀眨的,莫名就讓他心軟了一大片。

    想起上回她那樣相信他,加上這一次她這般維護他,要說沒半點觸動那是假的,可就如同他身上的秘密,她的身上也有他還看不透的謎。

    還沒真正摸明白自己的心意,可靳熹凡也知道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打了靳展鵬,就算她爹是工部侍郎,那也是討不了好的。

    「你先走吧,這裡我處理,你……」

    閔雪瀅馬上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看著他,眼裡有著執拗,「要走就一起走。」哪有明明是她動手打了人,卻讓他留下來幫她善後的道理?

    「你……」靳熹凡還來得及說出第二句話,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隻柔嫩的小手給握住,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拉著往前走。

    在人來人往中,她拉著他走,然後是越來越快的小跑步,來來去去的人潮似乎無法攔住他們,就連後面丫鬟的呼喚聲還有靳展鵬的咒罵聲也無法攔下他們的腳步。

    靳熹凡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居然讓一個姑娘扯了就跑,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兩人相握的手早已經反了過來,他的大手拉著她的小手,她在前頭毫無目的的亂走,可他居然也願意陪著她胡鬧。

    他想,似乎從他放棄殺她開始,很多事情就一路往奇怪的地方發展了。

    閔雪瀅跑得氣喘吁吁,可是轉頭一看,身後被她拉著跑的男人氣息依舊平穩,她看了看周遭,兩人已經脫離了剛剛那條人來人往的大街,來到了一間不知道祭祀什麼的小廟前頭,廟前掛著兩盞搖搖晃晃的燈籠,而邊上立著一棵偌大的槐樹,影影綽綽的,看起來顯得有些陰森。

    只是這些對於停下腳步的兩人一點影響也沒有,因為在停下腳步後,他們誰也不肯先放手,奇怪的沉默環繞在兩人之間。

    閔雪瀅低頭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覺得比起自己熱呼呼又帶著肥嫩感的小手,他的手跟玉器差不多,指節分明,帶著一點涼意,只有握筆處的地方帶著薄繭,讓她忍不住輕縮著手指。

    靳熹凡也同樣低下頭看彼此相握的手,感受到和自己格外不同的溫暖體溫,那柔嫩的手指輕劃過掌心的時候,他忍不住收了收手,用力包裹住那頑皮的手指。

    「不放手嗎?男女授受不親的。」她猛地想起這可不是現代,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看著他,但她也沒有縮手的打算。

    「你剛剛拉著我跑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男女授受不親呢?」他淡淡一笑,看著眼前這個故作鎮定的小姑娘……不,就年紀來說,她也不算小了。

    「剛剛是情勢所逼……總之,人是我打的,讓你替我收拾爛攤子,很沒有江湖道義。」閔雪瀅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漢做事一人當,人是她打的,她當然不會讓他替她扛責任。

    好好一個姑娘怎麼滿嘴渾話,像是話本子看太多了。他淡笑著,手指下意識的摩娑著掌心裡的軟嫩。

    「那你打他做什麼?或者該說你一開始就沒有必要跳出來替我說話,你不主動過來的話,他也不會把矛頭對準你。」靳熹凡若無其事地問著,眼神卻定定地望著她。

    幾次的心潮浮動,讓他明白了,她的直率、她的傻氣,一點一點的讓他忍不住動了心思,想把這個看起來小小的嬌娘收進自己的看護之下。

    上輩子是他送她走上了絕路,這輩子他卻早早的對她動了心,或許這就是上天安排他重活一次的意義?

    可她呢?她看起來太過稚嫩,傻不愣登的,她明白所謂的男女之思嗎?

    「他罵你啊,我為什麼不能打他?」閔雪瀅皺緊了眉頭,覺得他似乎話裡還有別種意思,可是她無法分辨,只能直截了當地把自己的想法給說了。

    她其實也不是很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就這麼衝動了,可是那個人罵他的時候,她感覺到說不出的難受,比起她自己被閔雪蓮諷刺的時候還要難受,甚至一股子怒氣就這麼從胸口湧了上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可那一瞬間她沒有任何猶豫,就只想站到他面前,替他擋下那些誣蔑傷人的話。

    不論上輩子的是非糾葛,她覺得他很好,他不該被那樣的人用那樣的話給污辱。

    她坦蕩蕩的反應讓靳熹凡不禁放輕了聲音,像是誘哄般的繼續問道︰「可我們不過是只見過幾面的人,你又為什麼要替我出頭?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閔雪瀅傻愣愣的瞅著他,像是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可仔細想想,他也沒有問錯,她是誰,憑什麼替他出頭管這件事啊?!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他不能這樣說你!」搖曳昏暗的燈籠燭火中,他看著她的專注眸光讓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慢慢地靠近她,無形的壓力侵襲而來,讓她不解地眨著眼,感覺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

    「你……罷了。」看著她微微慌亂的神色,他心裡頭的一股衝動倏地停了下來,他暗暗微嘆口氣後,還是放棄了原本想逼問出她承認對自己有心意的念頭。

    他這是要做什麼?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掌握權勢的首輔,只憑著自己忽然冒出頭的心思,就要逼著她承認些什麼嗎?

    閔雪瀅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接近又後退,也不懂他那個讓人看起來不自在的眼神為什麼慢慢地消失了,就連原本握緊的手也鬆了開來。

    被放開的手覺得有些空虛,可是一顆心還是因為他就在身邊而急促的跳動著,就算她是個戀愛新手也知道出現這樣的徵兆很不對勁。

    可是她還沒琢磨出為什麼他明明剛剛步步進逼卻又突然打了退堂鼓,他就已經轉過身去,淡淡的說道︰「我先送你回去吧,還有,你剛剛出門帶著丫鬟一起吧,也尋了她們一塊回去,要不她們該著急了。」

    靳熹凡走了兩步,瞧著她還愣愣的站在那裡,有些苦惱的模樣看起來有著說不出的可愛,讓他因為她不明白這些男女之思的躁動感頓時又褪去了不少。

    不懂也好,若是明白得太早,哪裡又能夠等到他出現?再說,如果太過明白的話,或許今日也不會有他動心起念的事了。

    他想了半天,卻忽略了他在確定對她動了心之後,就已經下意識地把她劃進自己守護圈裡的事實。

    沒人明白他對於只能夠屬於自己的東西有多執拗,也不明白他在經歷兩世之後,對於這樣純粹的善意有多渴望。

    閔雪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只覺得現在的情況和黑貓給的計劃二的背景非常雷同——花好月圓下,窈窕少女眉眼含羞,掉了帕子後,委婉的吐露欣賞之意,兩個人就會有一個非常好的開端。

    她看了看周遭,花沒有,可是有樹,月亮……勉強也算有了,雖然需要的圓月只剩下一點殘月,但是月有陰晴圓缺,這可不是她能夠控制的,所以接下來就剩下丟帕子,和「委婉」表達欣賞之意了。

    閔雪澄在腦海裡快速地跑了一次流程,確定步驟沒有任何不對後,打算開始實施計畫。

    她伸手進袖裡,沒摸到帕子,大約是剛剛不知道落在哪裡了,她臉紅紅的摸了小錢袋頂上,她小跑幾步走到他身邊,將手裡的錢袋子「不小心」的扔在地上。

    「呀啊!我的荷包掉了。」她用被黑貓特訓過的嬌俏語氣,雙手還可愛的略捧著雙頰,表達自己的害羞和驚訝。

    她不得不說當初練習這個語調和動作的時候,她跟黑貓互相吐槽了多少遍,黑貓覺得她從眼神到肢體根本就是二級殘障,僵硬得連木頭人看了她都能夠產生自信心;而她則是對於黑貓信誓旦旦的說這個橋段好用又有效的時候,一臉的莫名其妙,東西掉了蹲下去撿起來就得了,為什麼還要用這麼浮誇的語氣和動作來表示呢?

    雖然她這麼吐槽著,可是基於她都活了第三回了,還沒有成功和男人發展過感情,她只能對黑貓總結出的「成功前人」的經驗照辦。

    靳熹凡本來要邁出的步子頓了頓,看了看那個被主人拋在地上的可憐錢袋子,又轉頭看著面無表情又想表示出很驚訝的小姑娘,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這又是突然怎麼了?

    想不透她的小腦袋瓜裡到底都在想什麼,可他還是蹲下幫她把錢袋撿起來。在他要起身的瞬間,她忽然跟著蹲了下來,嚴肅認真地看著他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錢袋子會自己掉下來嗎?」

    兩個人離得很近,因為蹲下來的動作,兩個人的身高差距少了很多,她離得近了,兩個人像是頭碰著頭一般。

    他能夠很清楚看著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眼裡有著認真,還有一絲絲的羞澀,即使只是一閃而逝。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以為已經蒼老到不會再有波動的心也忍不住有著少年人該有的激動。

    「難道不是急著想回家嗎?」靳熹凡低聲調侃,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微微發緊的原因。

    閔雪瀅丟給他一個大白眼,覺得她可以跟黑貓好好說說,什麼叫做真正的不解風情,免得它老是說她是根不開薪的木頭。

    「當然不是。」她朝他招了招手,讓他靠自己更近一些,可是他卻遲遲不動,她乾脆自己往前挪了挪,靠在他的耳邊說道︰「那是因為它和我一樣心悅著你啊!」

    靳熹凡在許多年後,依然無法忘記這一刻,有一個嬌嬌軟軟的人兒,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她心悅於他。

    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人兒,覺得怎麼愛都愛不夠呢?他笑看著她的眼眸,心裡對她的憐愛濃烈得連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說……你覺得呢?」閔雪瀅的表情越發嚴肅,雙手也攥得緊緊的,心裡更是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

    她活了三輩子了第一次說這樣的話,雖然她用一本正經的面癱臉來掩飾激動的情緒,但要不是有夜色的遮掩,她臉上的紅暈早就承認了她的難為情。

    她已經照著黑貓的話去做了,也「委婉」的表達情意,可是他半點反應也沒有,怎能讓她不著急?

    可靳熹凡就像是沒聽見她心裡的著急一樣,站起身後也拉了她一把,然後把錢袋子收進自己的懷裡,若無其事地拉起她的手。「該走了,太晚回去當心家裡人擔心。」

    閔雪瀅不挪動腳步,只乾瞪著眼。她的錢袋子就這麼被他收走,可他卻什麼也不說,這算是什麼意思?

    「怎麼?難道這不是給我的嗎?」他有趣的回視著她。「還是你說的心悅於我是假的,連個錢袋子也不捨得給我?」

    「不是……可你沒說是什麼意思啊!」她囁嚅的道,還是不死心的看著他的胸口,那裡頭可是塞了她的荷包。

    如果他要是對她沒意思的話,荷包她要得回來嗎?裡頭還裝了銀子呢!想到第二次計劃不但又失敗,還得賠上一個錢袋子,她就一陣陣的肉疼。

    這個傻姑娘,他都主動牽了她的手,還能有別的意思嗎?他失笑搖頭。

    就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吧,或許等她想明白了他是什麼心思後,他也能夠明白她說的那一句心悅著他只是單純用錯字句還是真心的了。

    可等到那個時候,他還會讓這個自投羅網的小姑娘溜走嗎?呵!

    他原本是想慢慢的探詢她的心意,再一點一滴讓她習慣他的存在,卻沒想到她主動送上門來,那麼……就別怪他再也不放手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再來問我。」他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故意吊著她的心。

    他淡然一笑,握著她的手緊緊不放,低頭看著有些垂頭喪氣的小姑娘,眼神溫柔滿溢。

    或許,在燈火闌珊處,他等的就是她英雄般衝過來維護他的剎那,讓他就此心甘情願交出僅存的信任和情感。

    只是這樣的信任和情感一旦交出去,他就再也不容許背叛。

    小姑娘,明白嗎?

    愛或不愛的答案其實早在他握住她的瞬間就決定了,而這個回答他等她自己想明白,然後再告訴他一次。

    心悅著你,我亦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1:21 PM 編輯

【第五章】

    距離那個混亂而且一肚子疑惑的夜晚已經過了幾日,閔雪瀅一開始還想著那男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到後來就乾脆放開了心思,不再多想。

    怎麼能夠要求一個整天大多時候不是埋頭公式定理或是實驗數據的理工人,把心思放在這種虛幻、沒有標準數字和回答的問題上?

    所以她拋開了,也忘記了自己那一日還揍了一個出言不遜的混帳這回事,只是她忘記了,還是有人對她念念不忘。

    靳展鵬這幾日忙著打探閔雪瀅的身分,還不時向自個兒娘親透露想要成親的意思。

    畢竟那日雖然是粗粗看了幾眼,可看那姑娘的衣著打扮也知道不是什麼暗門子出身的。

    另外就是宮裡頭蘭道士用人消耗得太快,加上煉丹的東西不足,也得他一件件去辦,要不然在裕王面前也不好交代。

    可就是他忙得跟陀螺一般轉個不停的時候,苗靖雅還老是纏著他,讓他煩不勝煩。

    他好不容易抽了時間回府一趟,卻沒想到半路被苗靖雅帶著丫鬟攔住了,偏偏她攔住他半天又不說話,只知道抽抽噎嘻的哭,他不耐煩的喝斥道︰「有事快說。」

    他是想著她再怎麼說還是國公府的嫡女,這才勉強忍住怒氣,沒有直接給她臉色看,但他心裡早就認為靳熹凡是看透了這女人的真面目,才不再上心了,那他沒有必要和這樣的女人繼續浪費時間。

    「我聽說你這些日子都忙著打聽那晚上的姑娘,是不是?」苗靖雅本來就生得柔弱,尤其才剛哭過,眼角還掛著淚,不必裝就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靳展鵬也是男人,尤其是還是嘗過了一點甜頭的男人,自然心也軟了幾分,但他並未否認,「那又如何?」

    她心中暗恨,覺得嘴裡一陣陣的苦澀,「你還是信了你大哥的話,是不是?那帕子什麼的真不是我放的,你要是信了他的話,那跟不相信我的清白有什麼兩樣?」

    那帕子還有湯品是怎麼來的她自然清楚,可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她?國公府這些年是每況愈下,尤其是在她大哥之後,這爵位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她一個姑娘家詩書讀得再好也不能為官,自然只能自己想辦法謀個好去路,而嫁給姑姑的兒子自然就是她最好的選擇。

    她也想把自己的架子擺得高高的,而不是在靳展鵬的面前像個卑微的丫頭一般,可靳展鵬自小就是千嬌萬寵著長大,哪裡有她在他面前擺架子的道理。

    也是她萬幸吸引了靳熹凡的目光,才激得靳展鵬也高看了她一眼,還把她放在心上幾分,讓她明白了靳熹凡就是她拿下世子夫人的一塊墊腳石。

    凡是他在意的,靳展鵬就越要搶,她一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得時不時吊著他,卻沒想到那天晚上卻被他拿來反將一軍,令她落入左右為難的情況。

    靳展鵬沒說話,嘲諷的瞅著她,覺得索然無味。

    在她眼裡,他就那麼像個沒腦子的傻子?她以為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要刺激靳熹凡,他也沒興趣勾著一個沒落國公府裡的嫡女,可看看她現在,倒真把自己當成一回事了?

    她清白不清白他是不清楚,不過看她往日對他的殷勤,他還怕這樣的女子弄進門,不知道哪天就讓自己的頭上綠成一片。

    苗靖雅看著他眼裡的不屑和嘲諷,心中更是不甘,不知怎地,居然就把自己隱藏在心底的秘密脫口而出,「你……你別想就這麼甩開我,你私下的那些事兒,我可是明明白白的。」說完,一對上他冷冽的眸光,她一嚇,不由自主退了幾步。

    她的丫鬟們站得不遠,可也聽不見兩人在說什麼,但一瞧著世子爺像是要打人的模樣,擔憂的就想走過來。

    「別過來!」靳展鵬大喝,阻止了丫鬟們後,他冷笑睨著苗靖雅,冷冷的問道︰「你倒是說說,你知道我私下的哪些事兒了?是知道我仗勢欺人,還是在外頭走了暗娼門了?」

    苗靖雅知道他是想引開話題,又見他喝止了丫鬟不讓她們過來,更是確定自己掌握住了他的弱點,也多了幾分信心。「難道不是嗎?之前你跟姑母一起去道觀的時候,在煉丹房外頭和那人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說什麼五石散,只是提煉得更加精純,又摻了新藥進去……」可以讓人拖著命不死,可是卻也跟死人差不了多少。

    自前朝開始,就有人在煉丹,可是在宮裡卻是萬萬不能的,只因幾百年來,不知有多少皇帝是死於這煉丹術中,可偏偏當今聖上年初那一病,險些要了命去,整日纏綿病榻,忽然間裕王獻藥,又一吃就回復了青春體壯,這讓皇上怎麼能夠不看重?

    之前她也是這麼想的,可萬萬沒想到那丹藥居然是從五石散裡煉出來的,更沒想到那國師背後的人居然有一個是靳展鵬。

    有些話不能深思,尤其是這些事情前後一串,那背後的意思……讓苗靖雅在寒冷的天氣都嚇出一身冷汗。

    原本她只是無意間聽見,打算把這個秘密死守著,畢竟如果她真的和靳展鵬成了夫妻,這事情抖了出來對她來說可沒有半分好處,可是剛剛也是讓他給氣狠了,不知怎地話就從嘴裡溜了出來,如今就是想裝作自己說錯了話,那也是不能了。

    靳展鵬沒想到她居然偷聽到了這件事,他陰沉著臉,眼裡滿是殺意,「就你聽見了?你什麼時候聽見的?」

    苗靖雅顫抖著身子,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可他的手緊抓著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捏,她咬著唇忍著不敢出聲,可不只手腕疼得幾乎發麻,就是嘴唇也有淡淡的血味。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眼眶顫顫的有淚珠打轉,可這樣的脆弱神態再也無法從靳展鵬那裡掙得半點同情憐惜。

    「沒……只有我聽見了,是之前去明德觀的時候……聽見的……」

    靳展鵬冷冷地看著她,又看了她那兩個隨身丫鬟一眼,點點頭,只是信或不信,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呵!那好,苗靖雅,你可得明白一件事,話要說出口之前,可得要斟酌再斟酌,是吧?」

    他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徘徊,可是卻猶如勾魂使者的試探,讓她只能低著頭,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知道她目前沒膽子說話,可他要她知道以後也該乖乖的閉嘴。「記住我今日說的話,不管你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最好乖乖地吞進肚子裡,否則……一個國公府裡的嫡女,也不是貴重到哪裡去……」

    苗靖雅側過頭看向他的雙眼,他眼裡的寒冷凍得她幾乎失去知覺,她突然覺得,對他來說,她是一個隨時可以除掉的物品,想到這裡,她的神情一片恍惚,臉色由白轉青。

    靳展鵬重重的推開了她,讓她差點摔到地上,緊接著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則是想著他最後靠在耳邊低喃的那句話,全身發冷不斷顫抖,許久都停不下來——亂葬崗埋的是死人,可不見得都是窮人,你說對嗎?

    她不敢回頭,感覺著他慢慢走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他的腳步聲,她終於克制不住恐懼的淚水爬上臉頰,嗚嗚噎噎任由淚水縱流。

    靳展鵬本來回府後想要往正院探望自家娘親,但心情全都被苗靖雅破壞了,他轉了個方向,又往外走,上了馬車後,他吩咐馬夫往明德觀去,然後招了自己的小廝,讓他去查查苗靖雅身邊那些丫鬟有哪幾個陪她一起去過。

    「一下子全都弄沒了太引人注意,也不能一下子把那女人逼得太緊了,想點法子把那些丫鬟一個個都弄走。」他冷冷地吩咐著,從衣袋裡拿出一個瓷瓶,指腹輕輕地撫著瓶身。

    小廝低頭答應,自然明白自家世子說的弄走不會只是簡單把人送了出去,而是徹底的斬草除根。

    這時,馬車也到了明德觀。

    明德觀說是道觀,可是和其他的道觀大多是在城外不同,明德觀位在內城和外城的交界處,佔地也不算小,平日裡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女眷若不想往城郊去,就會來這兒祈福消災,順便用點素齋。

    時間久了,明德觀素齋的名聲也打了出去,所以不少人即使不來祈福消災,也會來一嚐道觀裡的素齋,長久以往下來,明德觀倒是越來越昌盛了。

    馬車沒有停在明德觀讓人停馬車的地方,而是繞了大半圈到了道觀後頭才停下,靳展鵬下了車,車夫就駕車離開,留下他一個人推門進了道觀裡。

    他熟稔的繞進最後一排的廂房裡,推開其中一間被弄成石室的屋子,聞著裡頭淡淡的臭味,他略微皺了下眉頭。

    屋子裡,一個道士打扮的男子盤腿坐在一個丹爐前,靳展鵬隨意在他對面找了個蒲團也盤腿坐下,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丹爐,沒有說話,可是眼神都放在還燃著白煙的丹爐上。

    靳展鵬也不是來這裡看著丹爐發呆的,沉默了一會兒後,就把剛剛被苗靖雅給威脅的事情說了出來。「上回我們說的話讓苗家的姑娘聽見了。」

    說實話,她的威脅對他來說根本就無關痛癢,可是就怕她胡亂把這事情嚷嚷出去,讓許多已經計劃好的事情出現了變數。

    谷季軒臉色蒼白,嘴唇卻是意外的嫣紅,眼裡帶著淡淡的迷濛。「那又如何?可別說你一個堂堂靖安侯世子處理不來。」男子的聲音和他文弱飄逸的外表截然不同,顯得沙啞低沉。

    「不過就是蟲子一樣的麻煩,隨手就能捏死,只是……蟲子之所以噁心,不就是因為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出來咬人一口嗎?就是不疼,也足夠讓人厭煩了。」

    谷季軒淡淡一笑,對於這樣的比喻沒有什麼異議,而他也知道這些都不是正事,靳展鵬可不會沒什麼大事就往他這裡跑。

    「小事說完了,倒是可以來說說大事。」靳展鵬的語氣嚴肅了幾分。「最近我瞧著我家那個庶子似乎攀上了工部的閔侍郎。」他頓了頓,又把查到的事兒給一口氣說了,「閔侍郎這個人我查過了,寒門出身,除了後來娶的那落魄侯府的庶女當了填房,目前看起來倒是不像是任何一方的人,只是……」

    谷季軒輕輕的接口,「只是若是沒半點靠山,那又是從怎麼一介寒門士子,一路坐到工部侍郎的位置?」

    一般進士出身,許多都是從九品開始慢慢的磨,這是寒門學子一般晉升的道路,如果沒有一定的家底或者是依靠的勢力,到致仕前如果能夠混個五品官,那就算是官運亨通了。

    可閔侍郎顯然是官運過於亨通了,在看似沒有任何助力之下,不過中年就已經坐上了三品官的位置,不說是同樣寒門出身的世子,就是大家世族出身的,升官速度也頂多就跟他比肩了。

    靳展鵬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閔侍郎平常埋首於工部的公務,居然跟個鐵桶一樣無從下手,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真的走了大運,一心向公才爬到如今這位置,要不就是……他背後的靠山隱藏得深,是他們目前的勢力所查不到的。

    而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他們傾向後者。

    「你說……靳熹凡該不會也察覺到什麼,所以才故意接近閔家的大小姐?」靳展鵬若不是親自確定了,還真無法相信那日見到的姑娘年紀居然和自己相仿,而更不可置信的是,那兩個幾乎沒有任何交集的人居然會勾搭上了?!

    想來若不是那小姑娘那天突然衝出來,或許他還不知道靳熹凡居然和閔侍郎那裡有所聯。

   「是或者不是……就如同你說的,不過是小蟲子般的掙扎而已。」谷季軒站了起來,將丹爐打開,裡頭是潔白如雪的粉末,他輕輕一聞,露出迷幻又沉醉的神情,眼裡有著火熱的癲狂。「我們有著不斷改進的方子,讓皇上脫離不了這些丹藥,到時候,毅王又如何?裕王又如何?在後頭獻上這些藥的我們,才是真正能夠說話算話的人,不是嗎?」

    「的確如此。」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讓靳展鵬的眼裡同樣的火熱,可心底隱隱約約又有點不安。

    他總覺得不管是國師還是谷季軒,似乎越來越古怪了,自從谷季軒跟著皇上也一起服用了這些丹藥後……他收緊了手,覺得丹藥爐裡的潔白粉末似乎不是那樣的純白無瑕了。

    大約是他多心了吧,這樣可媲美上古仙丹的良藥,就算是五石散改良的又如何?皇上不也離不開這丹藥的好處了嗎?至於不安什麼的,肯定只是他太累產生的錯覺,如今情勢一片大好,他們又有什麼可怕的?

    只要除掉那些礙眼的小蟲子……他的眼裡閃過一抹狠戾,心裡頭下定了某種決心。

*             *             *

    黑貓悠哉的趴在窗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曬太陽,時節正準備入夏,就算對於貓咪來說太陽是熱烈了點,但是這暖暖的太陽拿來曬曬肚皮什麼的還是很不錯的。

    它愉悅的翻了個身,像是一塊黑色毛毯一樣癱在地上,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偶爾還打個小呼嚕。

    只可惜,這樣美好的時光,似乎就是用來被破壞的。

    一股奇怪的味道從屋子裡頭竄了出來,一路蔓延到窗外,黑貓嗅覺靈敏,差點被那股味道燻得頭昏眼花,它連忙起身跑到遠處,直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也忍不住從屋子裡跑了出來。

    閔雪瀅拉下自己做的口罩,狠狠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天啊!沒有可以準確計算的瓶子就是這點不好,特別容易失誤。」

    黑貓斜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你還能夠悠悠哉哉的想這些東西也是心大,要是我,肯定得趕緊想好下一個計劃了。」

    「什麼計劃?」她正在思考剛剛的實驗步驟哪裡出了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黑貓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她,「還能夠有什麼計劃?當然是如何完成幸福任務的計劃!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靳熹凡多久沒見面了?約會呢?情書呢?任何可以促進幸福的舉動都沒有,再繼續這樣怠惰下去,我要扣幸福值了啊!」

    一聽到它提起靳熹凡這個名字,閔雪瀅的心漏跳了一拍,「我這不是想著等一個好機會……」

    黑貓隨著眼盯著她,擺明不相信她的話,「機會可不會憑空而來,就算再有緣分的人,若是沒有人主動跨出那一步,依然不會有幸福的可能。」

    它很有哲理的一番話讓她沉默了,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太不用心了,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上回她已經主動又委婉的表達自己的心意了,可他卻一點該有的反應都沒有,讓她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她因為懵懂而堅強,但是她每次把所有情緒毫無保留的向他傾倒的時候,他的反應總是和她的期待落差太大,就像一拳打進了軟軟的棉花團裡,讓人有種無力感。

    而且他上次送她回府的一路上,說了幾次要讓她自己好好想想,可是要想什麼呢?她真的不明白,還有,那天靳展鵬身上有一種味道讓她有點介意。

    黑貓雖然不愛動用偷聽她心裡聲音的這個技能,可是剛剛它是真的「不小心」聽見的,明白她在想什麼之後,它的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了。

    人家談情說愛的時候,腦子裡都會只想著那一個人,可她怎麼就只對一個味道念念不忘呢?

    「先不說味道了,你就只要問問你自己的心,你覺得那個人如何?不考慮懲罰的話。」黑貓想了想,還是把自己在這件事的作用給去掉了。

    「我?」閔雪瀅愣住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即使不用閉眼也能夠想起那個人的臉孔和聲音,而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回來的時候兩個人緊緊相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長帶著微涼,可是到了最後,她只覺得兩個人的手掌都熱得不像話,甚至還有微微的濕意,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緊張了。

    可她緊張什麼?不過就是牽手而已,若只是牽手就會心跳加快,那她早該懷疑自己是不是心律不整了。

    「會緊張就對了!」黑貓激動得忘記自己正在偷聽她的心聲。「你知道嗎?當你會對一個人莫名緊張的時候,就代表你有百分之八十的機率是因為在意對方,這就是喜歡或者是愛情的美好開始啊!」

    閔雪瀅愣愣地看著遠處,入夏後,園子裡的樹木似乎整個煥然一新,尤其下過幾場雨後,那翠綠的葉子在陽光下招搖擺動,像是一樹的輕薄翡翠。

    「可是……我們只見過幾次面,難道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她活了三輩子,從來不明白愛情是什麼,能夠為了一個人痛哭、為了一個人甜笑,她總覺得那樣太過奇妙的情緒永遠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老實說,她一開始會接近他,是抱持著避免一輩子厄運的想法,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不再是求抱大腿的算計,而變成只看著他的一顰一笑就會緊張得不知所措。

    喜歡是這麼容易就會有的嗎?對母胎單身的閔雪瀅來說,這個問題比要她連寫三次的博士論文還要困難,起碼博士論文有文獻和數據可以參考,有理論有公式可以推導,可愛情這門課,她卻只能從空白中去摸索,一次次的去想著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從哪一分哪一秒開始改變的。

    黑貓看著她向來冷清的臉上終於露出屬於情愛中人的迷茫,很應景的低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黑貓看著她懵懂的樣子知道她的語文素養不怎麼達標,連忙深沉的解釋道︰「愛情不知何時開始,可卻越來越深,明白了嗎?愛情本來就不是固定出發的車子,會預告你什麼時候到來,可等你意識到愛情的存在時,通常只能越陷越深了。」

    這個比喻簡單易懂,閔雪瀅自然很快就理解了,可是她的苦惱還是難以解決。

    「可是上次我都已經照著你的計劃去做了,為什麼他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呢?」她下意識把黑貓當成戀愛顧問了。

    黑貓很想翻白眼,上回她一股拚勁的衝了上去,把它扔給兩個丫鬟,後來和他兩個人自顧自地跑了,讓它想追又追不上,怎麼會知道她前面是怎麼個委婉的說法,又發生了什麼事兒讓她這樣心緒不寧啊!

    它是能夠聽到她的心聲沒錯,可是不代表它還能夠通靈啊!

    不過它知曉在這個主人面前可不能露怯,要不然會顯得它這個系統沒什麼能力,於是它挺起了胸脯,一臉高深指點的模樣,揮了揮爪子,「總之,依我的判斷,你大概是太委婉了,你知道的,古人都比較含蓄,有時候委婉得我們不能理解,所以你要繼續努力不懈的表示一下,如果言語不行,可以靠行動!越接近他,不只可以看清楚他的心意,也能夠明白你自己的想法,畢竟感情這種東西沒有課本,你必須不斷去體會。」

    閔雪瀅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可是黑貓看起來又很專業的樣子……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比她這個母胎單身超過三十年的人好吧?

    黑貓怕她行動力不足,照老規矩又是一句威脅,「再說了,你再不趕緊動作,小心又要倒霉了!」

    她馬上想起第一次的懲罰,她在心裡算了一下,還差幾天就會超過上回什麼都不做的日子了,若是又來一次懲罰……她無法想像還有什麼能夠比上次更丟臉的,這麼一想,所有的不安和茫然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明白了,我會再接再厲,繼續努力弄明白我自己的心。」她認真的說著,眼神裡有著信誓旦旦的堅定。

    黑貓很是欣慰的點點頭,正要好好鼓勵她一番的時候,卻被她突然一句問話給僵住了手腳——「啊!對了,你剛剛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心裡正在想什麼?」閔雪瀅是個注重細節的人,她微瞇起眼,定定地看著停止動作的黑貓,語氣不善的問︰「你……該不會能夠偷聽到我心裡在想什麼吧?」

    黑貓面無表情的轉過頭看著她,然後在她等著解釋的表情下,可愛的頭一歪,「喵。」

    意思就是,人家是貓咪,你說什麼都聽不懂喔!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2:31 PM 編輯

【第六章】

    要說夏日的節日也不少,尤其經過了冬、春兩季,許多早已在屋子裡憋壞的官宦子女,總愛在這個季節舉辦詩會或是花宴等等來彼此交流,而一些當家主母們自然不會是單純的玩樂,而是會藉著這個機會好好替自家未婚的少男少女們物色對象。

    在一眾平均年紀大約只有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中,閔雪瀅雖然外表很融入,但是當她一介紹自己的身分後,周遭本來還談得來的少女們大多紛紛離去。

    她知道這不只是因為繼母之前少帶著她出門,還不著痕跡的在外抹黑她的名聲,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她的出身問題。

    即使現在她親爹已經是工部侍郎了,還是掩蓋不了閔家是個沒什麼根基的新進官員之家的事實。

    文氏帶著閔雪蓮還能夠吃得開,那是因為文氏身後的侯府撐腰,雖說不過是個已經半落魄的侯府,一屋子的老爺們就沒半個有正經官職的,可是畢竟大門上頭還掛著侯府的匾額,所以即使是她這個出嫁的庶女和外孫女,那也值得這些貴女們多高看一眼。

    她倒也不惱,畢竟如果不是黑貓說今年的百花節會由靖安侯府舉辦,靳熹凡肯定會出現,她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裡。

    閔雪瀅一個人在角落邊上待著,一會兒吃吃果子,一會兒看看風景和其他姑娘少年們各自表演才藝,倒也能夠自得其樂,只是當她看著幾個姑娘有點鬼祟的悄悄離席往後頭去的時候,她也起身跟著去了。

    不是她好奇心太重,而是她那個愛找她麻煩的異母妹妹,和上回在路上見過的那個哭哭啼啼還說靳熹凡壞話的姑娘也在裡頭,她雖然跟異母妹妹半點感情也沒有,但是要是繼妹在這裡搞出什麼麻煩來,她肯定也不能繼續待著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她先跟著去看看。

    百花節會的主辦人是每年輪流的,今年靖安侯夫人並沒有選在侯府設宴,而是選在別院,就是因為別院的園子設計特別風雅別致。

    園子分為前後兩大部分,前面就是普通的園林造景,只是在邊上的幾個水池裡都栽上了蓮可後頭的園子裡,幾乎從中間整個挖空,尋了數十種的睡蓮和荷花栽下,夏日花開時節,一朵朵大小不一、顏色有粉有綠有白的花兒在水面上綻放,沿著湖邊的亭台樓閣周圍也都是花兒,都要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花在樓閣中,抑或樓閣建在花兒上。

    湖面上造了彎彎曲曲的小橋供人行走,走在橋上,邊上全被蓮荷包圍,端是一副美不勝收的景色。

    可就在閔雪瀅要跟著前頭那三個姑娘往前走的時候,忽然一隻手從旁邊抓住了她的肩,攔住了她,她下意識退了幾步,差點腳一滑落入湖中,而原來搭在她肩上的手一拽一拉,她整個人就順勢撞進了身後之人的懷中。

    就在這一剎那,她知道抓住她的人是誰了,她沒注意到自己瞬間勾起的微笑,也沒注意到自己倒入他懷裡的時候半點不抵抗的順從。

    「你就不能小心點?」這話雖然是問句,可讓靳熹凡說來只剩下淡淡的無奈與寵溺。

    「我有小心的。」閔雪瀅見到今日的目標自然也是高興的,可是一轉頭對上他的眸光,她猛然想起走來這裡的目的,便又倏地皺起了眉頭。「等等再說話吧,剛剛我妹妹她們走上橋了,我得跟去看看。」說完,她掙脫了他。

    他卻再次將她攔住。「你別過去,這橋有問題。」

    「有問題?」閔雪瀅不解地看著眼前巧妙融合在一片花色的木橋。「哪裡有問題?」

    靳熹凡往橋面看了下,終於想起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

    上輩子,靖安侯夫人也是百花會的主辦人,可是並沒有特地到別院來,而且方才他想過來後院的時候,分明還有小丫鬟攔著路,說是花池正在除淤,怕衝撞了貴客們,所以暫且先不讓人往後院去。

    但他們不過就是前後腳的事情,她們卻沒人攔住,直直的就往這裡來,這其中定是有人安排,只是不知道要算計的究竟是哪一個。

    他簡單和她說了自己的猜測,讓她先別往橋上去,若真是不放心剛剛那兩個小姐,他可以替她走一趟,看看究竟。

    「你別去,我自個兒去。」閔雪瀅倒是覺得危險不大,畢竟前頭還有那麼多人,那些人也不可能鬧出什麼大的動靜,再說了,這輩子重生後,她體認到這個時代生存不易,已經開發一些保命的東西,她現在出門可是都會隨身攜帶「防身武器」,以備不時之需。

    而且……她微皺著眉頭看了他的身材一眼,覺得相較於她手中有防身器材的人來說,他看起來似乎比較危險一點。

    靳熹凡的臉色有點僵,她那一瞬間光明正大的打量和接下來的皺眉,即使她沒說出口是什麼意思,他還是明白了。

    看他平日總是帶著淺笑的臉沉了下來,閔雪瀅也覺得自己的表現太明顯了,連忙補救道︰「我的意思是,你去的話不大好,畢竟……你……」說到一半她忍不住又卡痰了,為什麼她怎麼繞就是繞不開諷刺他看起來很弱的這件事?

    「我?我怎麼了?」他直勾勾的盯著她,就想瞧瞧她是不是真敢把那些話給說出來。

    「其實人沒有十全十美的,你都已經得了功名當官去了,拳腳方面不行也沒關係的,我沒有說你身子不好的意思。」她是認真的想安慰他,順便彌補剛剛自己嘴拙的錯誤,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最後還是把真心話給說了出來。

    靳熹凡微微斂下眼,手中的折扇輕輕地敲了敲手掌,明明沒什麼可怕的動作,可是那渾身氣勢的改變,還是讓閔雪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後認真檢討自己的失誤。

    她不久前吃的豆沙包真的不是誠實豆沙包嗎?要不然她怎麼就這麼嘴快呢?

    她剛剛那句話果然剌激到他了,看來不管在古代還是現代,男人都不愛聽人家說他不行。

    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行,但是以前同個實驗室裡的學弟們總是這麼說,她便默默記住了。

    「我……」她全身僵硬,有點惶恐的看著他。

    靳熹凡斂下的眉眼裡其實藏著微微的笑意,以往看她老是面無表情,其實眼神靈動得很,尤其像是這種眸底寫滿了後悔不安的時候,更是讓他的心柔軟成一片,只想好好把她收進懷裡撫摸著。

    「罷了,我……」

    他才剛起了個頭,忽然間撲通的落水聲傳來,他和閔雪瀅面面相覷,再也沒時間去考慮到底誰該過去,一前一後就往橋上奔。

    他們繞過了兩個彎道後,看見方才領路的小丫鬟匆匆忙忙地往前跑走,而橋上只剩下閔雪蓮正臉色蒼白地不斷往後退,而水裡還有一點掙扎聲,可是被層層疊疊的蓮葉給遮擋住,不一會兒,水面上只剩下一層層的波痕,再也看不見人影。

    閔雪蓮看到有人來了,也不管來人是誰,慌忙地解釋道︰「不是我推她的!不是我……是……」

    「閉嘴!」閔雪瀅喝斥一聲,如果人沒救上來,這些話就等著上公堂說給縣府老爺聽吧。

    她快速褪掉披帛等會妨礙的東西,把一些玉佩首飾什麼的也給摘了丟到地上,快手快腳地就要踩上欄桿的時候,她的手被人緊緊拉住。

    「下來,有我在哪裡還需要你下水。」靳熹凡冷聲說完,就要將她抱下來。閔雪瀅難得堅定地露出一抹淺笑,抽回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霸氣萬千的道︰「不準下去,我的男人不可以抱另外一個女人。」

    靳熹凡被她霸氣的宣言給說得愣住了,她便趁著這個機會轉身一跳,他猛地回過神來,伸手一抓,只抓住了她裙擺的一角,但那片衣料順著她的動作快速的從他的手心滑過。

    「可惡的小丫頭,如果你沒有好好的,看我怎麼教訓你!」他難得丟掉了表面常見的冷靜理智,輕輕咬著牙道。

    水面下的動靜一時還沒有結果,但是靳熹凡知道這事情可不能掩下來,尤其是剛剛跑走的那個丫鬟更是可疑,所以他看了一眼還呆呆傻傻坐在地上的閔雪蓮,往身後打了個手勢,陰暗處一道人影就快速往前頭去了,他知道剩下的事情會有人處理,所以就專心看著水面,打算如果情勢不對,不管閔雪澄說什麼,他都要下水去了。

    閔雪瀅努力憋著氣,在水中撥開長得繁雜錯亂的蓮睫,搜尋那個被弄下水的倒霉鬼。

    照道理來說,才剛落水,不應該沉得這麼快,尤其是他們在一聽到落水聲後就急急地跑了過來,她應該一跳下水就能見到落水的那個人才對,可奇怪的是,她在落水地點附近搜索了半天卻不見人影。

    閔雪瀅不是輕易會放棄的人,她略微探頭換了口氣後又馬上潛入水中,這次她往更深處搜尋。

    很快的,她就證明了她剛剛的想法是正確的。

    再往下的地方有不少石頭,有拳頭一般大的,也有半個人大的,不知道是當初砌湖石的時候隨意丟在水裡還是如何,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有個女子被夾在石頭縫裡。

    等閔雪瀅潛過去一看,才發現那姑娘的腳被用繩子纏住了,繩子的另外一端綁著一塊不算小的石頭。

    就算她不是柯南,也知道這根本是謀殺了,不過現下情況危急,她沒有心思多想究竟是什麼人這麼狠心,也沒有時間可以割斷繩子,所以要救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綁著石頭那一端的結給解開,然後拉著人快速地往水面游。

    感謝她平日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去上了游泳課,又在櫃台人員的殷勤說服下,連救生員證照都考了,要不現在也不能發揮所長。

    只是上頭是橋,她爬不上去,看來只能先把人帶到水面,到時再招呼著人把她們拉上岸。

    然而靳熹凡早就安排好了,閔雪瀅帶著人才出了水面,一艘小舟就劃了過來,幾個婆子手忙腳亂的把人拉上船,閔雪瀅好不容易鬆了口氣,抬頭往橋上望去,靳熹凡朝著她淡淡一笑,卻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的臉瞬間僵了下,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她救了人,他卻皮笑肉不笑的?好像要整她一樣……

    靳熹凡要是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麼,肯定會微笑地告訴她,她想得沒錯,在看到她平安的上了小船的時候,他想的是該怎麼教訓這個任性妄為的小姑娘。

    雖然她跳下去之前說得那般有氣勢,但是基於出事前她才質疑他「不行」,使得他非常懷疑她根本是認為他沒有下水救人的能力,才會自告奮勇地搶在前頭跳下去。

    不過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當她的身影在他眼前往下墜、當他的手只能抓住那無法握緊的裙擺時,他心中瞬間的慌亂,是她無法想像的。

    他也沒辦法想像他情緒居然會因為一個小姑娘而有這麼大的起伏。

    不過就是見過幾次面,明明確定自己的心意才沒有多久,為什麼在她突然消失的瞬間,他卻有種心被緊緊的捏住,幾乎要無法呼吸的錯覺?!

    閔雪瀅不知道他心裡的糾結,安慰自己他可能只是擔心她,現在看她好好的,情緒一時無法恢復,才會露出這麼古怪的表情,想到這裡,她欣喜的笑開。

    她閃亮的眼神裡激動的情緒一覽無遺,讓本來就糾結於心緒居然被一個小姑娘完全牽著走的靳熹凡,重重捏斷了手中的折扇,對於這個小姑娘居然不知道保重自己的怒氣又多了幾層,他們的對視不過一瞬,隨著她搭著小舟逐漸往岸上去的時候,他也準備離開這裡,一轉過頭,那個從剛剛起就一直被他給遺忘的閔雪蓮正直勾勾的望著他。

    閔雪蓮是真的被嚇慘了,張開口,才發覺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手腳無力,無法撐起身體,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眼前的男子,渴求他不要丟下她,能夠拉她一把。

    只可惜靳熹凡對于其他女子的心意完全遲鈍,他又掛上熟悉又客套的淺笑,讓急急忙忙趕過來的一個丫鬟把閔雪蓮扶起來,自己半點沒沾手。

    「走吧!讓我們往前頭去,問問到底是誰這麼膽大包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謀害貴女。」

    閔雪蓮連站都站不穩,可是心裡頭最怕的就是其他人會誤會是她將苗靖雅推下水的,可是她真的沒有動手,她只是應了苗靖雅的提議說要賞花,一起來到這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領著她們過來的丫鬟居然一把將苗靖雅推入水中,然後還想要推她入水,如果不是她急急的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這個男子帶著人一起跑過來驚動了那個丫鬟……

    閔雪蓮連想都不敢想,自己是不是會就這麼死得悄無聲息,甚至被人懷疑她就是殺害苗靖雅的凶手。

    所以當她一聽見他的話,整個人是錯愕又驚喜,沒想到他居然相信事情不是她做的,也相信這不是單純的意外。

    「你……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害了她?我……是有人要害我的,我……」

    靳熹凡沒時間聽她廢話,淡淡的打斷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至於其他的,你直接到靖安侯夫人面前好好說吧,我也會把我看見的都說個清楚明白。」

    他不知道他的話對閔雪蓮來說無疑是顆定心丸一般,他心裡正仔細琢磨著這個上輩子不曾發生的意外。

    今天假如不是看到閔雪瀅跟在她們後頭,或許他也不會刻意靠近湖邊,當然也不會恰好救了她們,這代表今日苗靖雅和閔雪蓮會死在這湖中,無聲無息。

    因為這座湖今日原是不開放的,所以前頭那些人肯定不會一開始就往這方向找,更別說這湖遠遠看去像是沒了邊際,如果不是他們早早趕到,能夠確定落水的方向,想要在這浩瀚的湖水加上枝葉的阻擋下找人,著實困難,兩個人的消失或許最後會成了一宗懸案,到最後消彌於無形。

    可是上輩子他記得清清楚楚,苗靖雅最後可是和靳展鵬成了婚的,也就是不管如何,她總是安然活到了至少一年後,那麼就代表,今天這件事情,也是和上輩子不同的轉折。

    要不是閔雪瀅的話……這個轉折又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他本不信命,可是老天卻讓他又重活了一次。

    可當他開始相信或許這世界上真有所謂的命中注定,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又讓他發現其實命並非一成不變,似乎從他放下了對閔雪瀅的殺心,一切就開始往新的方向走去。

    靳熹凡迎著風,淡然一笑,眼裡有著上輩子運籌帷幄時的霸氣。

    既然命運已經改變了,可他不曾變,上輩子那些小人在背叛他後,一個個讓他給剝了權勢,讓他們顛沛流離,這輩子他早已知道誰會背叛他,難道還能夠讓他們在他的頭上蹦達?

    是命,還是運,他就等著看,他絕對不會只等著老天的安排,或者說,就算這輩子重新再來,即使原來是個死局,他也得把局給改活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加快腳步,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閔雪蓮在丫鬟的攙扶下,蒼白的臉上帶著奇怪的紅暈,一下一下的偷覷著他。

    那恰似少女春心浮動的神色,讓丫鬟的頭又低了低,不敢再看,只是她心裡頭也不免看不起閔雪蓮這樣的姑娘,自家大公子就算是個庶子,可是豐神俊朗,玉樹臨風,怎麼也不是這樣一個見著大公子就輕了一身骨頭的膚淺姑娘可以配得上的。

    只是這樣的話她也只能在心裡想想,畢竟如今院子裡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只怕又得掀起一陣騷動了!

    一開始兩個姑娘和丫鬟離開,並沒有對花會造成什麼影響,就算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姑娘們的離席,也以為是去更衣之類的,覺得這一點小事連報給夫人們的必要都沒有。

    可是當一個丫鬟快步走往眾夫人聚集的待客廳後,就算是再沒眼力的姑娘們都知道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了。

    隨即,整個別院瞬間動了起來,前院後院各個大門小門全都關閉,所有丫鬟小廝都被召來清點人數,護衛們在外頭守著,而姑娘們也全都被聚集起來,靖安侯夫人身邊的四個大丫鬟,有三個被派了出去,一個個地方的開始清點姑娘們的人數,而最後一個丫鬟則是急急忙忙地往後頭的廂房去了。

    文氏從靖安侯夫人開始這一連串的安排,不知怎地心中就有種不安的感覺,但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姑娘家和少年們鬧出的混亂,一直勸著自己別想太多,可是當她看到自個兒的女兒一臉惶恐的被帶上來,她的臉色驀然一白,激動的站起身。「蓮兒!」

    靖安侯夫人淡淡的看了文氏一眼,雖然沒說什麼,可文氏知道她是不高興了,只能先坐了下來,可一雙眼還是焦慮不安的直勾勾望著女兒。

    靖安侯夫人沒想到不過就是一場花會,居然會出這樣的大事來,比起花會被打斷和侄女落水,顏面掃地讓她更加難忍。

    一想到這裡,看著眼前的閔雪蓮,她心裡頭更是暗恨了幾分,語氣也冷沉了許多,「閔二姑娘,怎麼你跟我家雅兒去了後頭的院子,她卻突然落水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還得請你說個明白。」

    閔雪蓮雖然受了驚嚇,面對靖安侯夫人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感到惴惴不安,可是她很清楚這種時候她不能畏畏縮縮的不說話,否則一個害人的名頭掛在了她的頭上,她的一輩子就完了。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斷斷續續地把剛剛在席面上,一個小丫鬟過來喊苗靖雅,苗靖雅又喊了她一起,緊接著兩人走到橋上的時候,那個小丫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猛然把苗靖雅給推落水中,看到她想跑,快步追了上來,想把她一起推入水裡。

    在座的夫人哪裡聽過這樣的狠事,一個個都倒抽了口氣,可也有人不相信這樣的說法,只覺得這是她的推托之詞。

    靖安侯夫人顯然就是屬於後者,她淡淡的質問道︰「你說是雅兒找你的,可無緣無故的她怎麼會邀你一道兒?再說了,現在那個小丫鬟也沒找到,雅兒如今還昏迷不醒,誰知道這會不會只是你想脫罪的一面之詞?」

    「不……不是的,苗姑娘醒來之後就能證明我的清白,我真的沒有做,我……還有我姊姊和府上的大公子能夠證明我說的是實話,他們都看見有個小丫鬟領著我們過去的。」

    靖安侯夫人的眼裡閃過厭惡,不知道是因為對於閔雪蓮現在狼狽不安的模樣感到心煩,還是因為她剛剛提起了她最不待見的那個人的名字,總之,靖安侯夫人的臉色又冷了許多,她端起了茶盞,慢慢地用杯蓋拂去茶水上的泡沫,等著她說的那兩個證人來幫她作證。

    靳熹凡是在外頭等閔雪瀅換好了衣裳才和她一起進入廳裡的,靖安侯夫人懶得看他,直接看向外表看起來比閔雪蓮年紀還要小的姑娘,把剛剛閔雪蓮說的話複述了一次,然後問道︰「所以說,你真瞧見有個丫鬟把人給推下水了?」

    文氏緊盯著閔雪瀅,緊張得連帕子都要被扯爛了,恨不得自己衝上去替她答了,可眼裡又有著期盼,想著她只要老實說話,肯定就能馬上替女兒洗清身上的污水,至於凶手是誰,她可是半點也不關心。

    閔雪蓮也是一臉期盼的看著靳熹凡,她還記得他剛剛安慰她的話,他說他相信她,那就代表他一定會幫她作證,不管閔雪瀅說了什麼,只要有他在,靖安侯夫人肯定也會多考慮考慮他的證詞的。

    閔雪瀅剛換了套衣裳,就被靖安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給急急忙忙地帶到這裡來,連頭髮都還是半濕的,看著一屋子的人全都專注的盯著她,她還是一樣的面無表情,紅唇輕啟,「沒瞧見。」

    聞言,文氏忍無可忍的站了起來,疾言厲色地罵道︰「閔雪瀅!那可是你妹妹,你說了謊話自己虧不虧心?你怎麼就不想想這麼做你難道就能得了好?」

    閔雪蓮也是愣住了,在自家娘親大吼完之後,她忍不住哭了出來,百般可憐的扯著閔雪瀅的衣袖,「姊姊,你明明看見了……你說實話啊!」

    閔雪瀅對於這對母女說哭就哭的表現只覺得莫名其妙,「我說了我沒瞧見,你為什麼要我說謊?」

    靖安侯夫人也覺得這母女倆吵得很,揮了揮手,冷聲道︰「行了,既然如此,那你說雅兒是讓其他人給害了這件事情就有待商榷,來人!先把閔二姑娘給請到後頭的屋子裡,讓其他的夫人小姐們先散了……」

    靖安侯夫人的話還沒說完,被閔雪瀅慢條斯理的打斷了,「請等一下,我是沒瞧見丫鬟推人下水,可是我的確看到有個可疑的丫鬟把兩位姑娘引到後面的橋上去。」

    此話一出,原本已經要下定論的事情又拐了一個大轉折。

    靖安侯夫人只覺得閔家人今日就是來給她添堵的,一個惹事不夠,一個連說話都不會說,甚至還無禮的敢打斷她的話。「你都說沒見到丫鬟把人推下水,你又怎麼……」

    閔雪瀅第二次打斷靖安侯夫人的話,「我是說我沒親眼看見那個丫鬟把人給推下水,但是我親眼見到的確有個丫鬟把人給引到橋上去,這兩者是不一樣的意思。」

    她雖然是理科生,平日也不會太執著於文字表述,可是一旦牽扯到概念的問題,她就一定要分辨得清清楚楚。

    靖安侯夫人冷笑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姑娘,倒是跟我繞起口令來了,你既然沒瞧見,又怎麼證明你妹妹的清白?再說了,你們是親姊妹,如今異口同聲的說有個古怪的丫鬟,可是又沒抓到人,我方才也吩咐下去盤查剛剛不在自己位置上的丫鬟,根本沒找到什麼古怪的人,所以不能排除可能是你們姊妹倆早已經串好了話,想找藉口脫罪,而且誰知道你是不是也跟著參了一腳。」她這是被閔雪瀅給激怒了,懷疑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她們弄出來的。

    閔雪瀅哪裡怕她這樣誣蔑,不慌不忙的回道︰「首先,我們不是純的親姊妹,起碼我們的娘不是同一個,所以我沒有必要一定要替她做偽證;第二,事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快兩刻鐘,可是夫人下令不讓人出入,頂多也才一刻鐘以前的事,這中間一刻鐘的空檔,別院裡要走丟一個丫鬟是很容易的事情,更別說這別院本來就在城外,找不到人一點也不意外。

    「而且我剛剛下水救人的時候,苗姑娘的腳上纏著一條綁了石頭的繩子,擺明就是蓄意謀害,如果真是閔雪蓮所為,那不就代表她必須隨身帶了繩子和石頭?她只是笨了些,不至於會做出就連傻子都不會做的蠢事,必定是有第三人或者是第四人,一個將人推下水,一個在苗姑娘腳上纏上繩子,讓她很快的沉到水裡去。」閔雪瀅把目前有的證據還有她觀察到的線索都說個分明,然後沉靜的看著靖安侯夫人,直言不諱的道︰「所以說,與其猜測是我們這些客人所害,夫人應該先查查自家人才是。」

    她只差沒挑明了說,一個引人的丫頭,一個能夠在水下動手腳的人,要同時準備好人手和掌握下手的時機,如果不是靖安侯府的自家人動手,還真沒有人有這樣的能耐了。

    靖安侯夫人沒想到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當眾打了臉,她的一字一句就像在指摘她治家無方,才會出了這種事情。

    大廳裡瞬間寂靜無聲,就連文氏也沒辦法高興自己的女兒是這樣被洗清嫌疑的。

    這個丫頭是存心想害了自己家啊!把見到的事情說明白就好,還多嘴說那麼多要做什麼?

    這不是白白讓靖安侯夫人就這麼恨上了她們嗎!

    一直被晾在邊上的靳熹凡沒想到自家的小姑娘本事非凡,一下子就把嫡母給堵得說不出話來,他在心裡偷偷笑著,表面上則是端著一副平靜的樣子,「母親,剛好那時我也在附近,所以一聽到落水聲,我馬上過去察看,雖然也沒見到到底是誰將人推入水中,但我也的確見到了一個小丫鬟匆匆離去,而且穿著打扮跟母親身邊的二等丫鬟幾乎一模一樣。」

    這句話說明了許多,苗靖雅常常在府裡走動,府裡丫鬟的服飾都有定例,她自然也是清楚的,加上她自視甚高,一般的小丫鬟肯定叫不動她,想來那個丫鬟也算是有點地位的,再者,如果是閔雪蓮這個客人下的手,那丫鬟若是待在原地,至少能夠當個證人,說不得還能將功抵過,可她卻在見到有人來就匆匆離開,豈不代表心中有鬼?

    聞言,靖安侯夫人自然也想明白了裡頭的彎彎繞繞,既然是自家府中鬧出的事兒,就不能把事情鬧大,她心裡暗恨著這一個個都沒個省心的,急著想要把人給打發出去,忽然又想到一個疑點,「今日男客全都在前院的西頭院子裡,你忽然又往後頭去要做什麼?」而且就這麼剛好那三個小姑娘也都往後院裡頭去?難不成這個庶子還跟這幾個姑娘有什麼牽扯不成?

    靳熹凡目光一冷,就知道嫡母會以此質問他,他不疾不徐的回道︰「前幾日公務繁忙,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歇息一下,又想著後院今日沒人……卻沒想到正好碰巧遇見了這事兒。」

    嫡母怎麼就沒想過,如果今日不是他和閔雪瀅在那兒,她那寶貝侄女就得死在蓮花池裡了。

    靖安侯夫人也不知道信沒信他的說法,她看向仍舊一臉惶恐的閔雪蓮和一臉「我很正直」卻把她氣得半死的閔雪瀅,心裡忽然有了想法,只不過這些事還得往後壓一壓。

    既然出了事情,靖安侯夫人也不留客了,讓眾夫人去找了自家的姑娘離去,前頭也讓人去傳了話,就說今日府上有事,花會到此為止。

    把事情給弄明白了,靖安侯夫人也不留著,讓丫鬟攙扶著離去。

    文氏連忙上前攬住女兒,上上下下的檢查,深怕她也受了傷,文氏一邊抹著淚,一邊氣憤的道︰「方才我聽見那該死的丫鬟居然還想要推你下水,我這氣差點都喘不過來了。」

    閔雪蓮也是怕,緊緊回抱住自家娘親,過了一會兒她抬頭一看,靳熹凡就站在那裡,一身的清貴氣息讓她忍不住紅了臉,她輕輕推開娘親,規矩地站在一邊。

    文氏一開始還不懂女兒這是怎麼了,正想要問,就瞧見女兒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似乎還帶著羞澀,她下意識朝著廳裡唯一的男子看去,先是一愣,緊接著心頭裡許多想法閃過,可眼神一掃,見到差點害了全家的閔雪瀅還一臉悠哉平靜地站在邊上,想到自己剛剛被弄得一驚一乍的,還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多年來裝得賢慧的外表都給撕了,就忍不住恨得牙癢癢的。

    若不是還有外人在,她肯定早就教訓她了,可現在……文氏忍得胸口都疼了,卻還是努力壓下罵人的衝動,得體的朝著靳熹凡笑了笑。「多謝公子替小女說話,今日之恩,必有厚禮回報。」

    文氏說得體面,可是她的話才剛說完,就聽到一聲小小的噴嚏聲,讓她的臉色倏地又是一沉。

    閔雪瀅拿出帕子擤了擤鼻涕,發現繼母用彷彿要吃了她一般的凶惡眼神瞪著自己,她倒也不怕,慢條斯理地把帕子給收了回去。

    怎麼?現在是不能打噴嚏也不能擤鼻涕了嗎?

    靳熹凡看著她們這對繼母女交鋒,覺得著實好笑,之前他還想著這樣一個「可愛單純」的小姑娘在家裡會不會受了欺負,但現在看來,他倒是不用太擔心了。

    也幸好文氏和閔雪蓮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要不然肯定一口血都要噴了出來,可愛又單純什麼的,這大概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最佳代表了,她們可一點也不覺得這個把全家都送到靖安侯夫人面前當眼中釘的罪魁禍首哪裡可愛單純了。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文氏母女倆的情緒也平靜多了,便想著該離開了。

    靳熹凡跟著她們一起往外走,權當是幫著府裡的人送客。

    他有意落後在文氏母女後方,和閔雪瀅並肩走著,兩人之間雖然還有些距離,可是這樣讓他隱約覺得滿足。

    閔雪瀅同樣趁機偷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今日他似乎又比之前更好了,至於確切好在哪裡,她也說不上來,只是心裡頭有著淡淡的甜味兒,似乎都彌漫在嘴裡,讓人忍不住想微笑。

    靳熹凡看著她半濕的頭髮,想起文氏只關心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對她不聞不問,忍不住叮嚀道︰「等等上了車,讓你的丫鬟趕緊拿塊布再把頭髮擦乾,還有,回府之後趕緊熬一碗熱薑茶,喝了好祛寒,聽見了沒有?」他發現她的眼神有點放空,一個衝動,手指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嗯!手感果然跟他想像的一樣好。

    「聽見了。」睨了他一眼,閔雪瀅鼓著腮幫子不說話,畢竟剛剛他那一捏,邊上的丫鬢都看了過來,讓她莫名有點尷尬。

    他也知道自己的動作太過親昵了,也不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地走著,直到快要走到馬車那兒,她才把手裡一直握著的東西偷偷地傳給他,與他手指輕輕交錯後又放開。

    他一碰到她遞過來的東西時,先是一愣,隨即裝作若無其事,可是當她放開手後,他又追了上去緊緊握了下。

    兩人之間什麼名份都沒有,好不容易能夠親近的時間也被這突來的意外給打亂,只能趁著這個機會多親近親近了。

    閔雪瀅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因為他放手之前手指還輕撓過她的手心,這挑逗的動作加上他望過來的柔情眼神,令她的心臟像是猛然被重擊了一下,濃烈的情緒就在那一眼瞬間交流完成。

    霎時間,她咬了咬唇,似乎明白了戀愛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一個人而微笑,為了一個眼神而甜蜜,輕輕旬勾手指也覺得情意無限,即使隔了那麼久才見上一面,可一次次的欣喜都更勝從前。

    閔雪瀅輕綻一笑,可愛的小臉上多了一絲女子的嫵媚,引得靳熹凡貪戀的眼神追隨。

    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即使沒有任何過分的表情或者是動作,可是若是有心人見了,馬上就能夠明白他們之間是容不了第三者介入的。

    閔雪蓮就是那有心人,她落後文氏上了馬車,回頭想多看看那個今天解救她的男子,對一個剛受了驚嚇和冤屈的少女來說,這樣一個男子,迎著光走來,就像是話本裡那種溫柔體貼、宛如謫仙般的男主角。

    她不否認自己對靳熹凡存了愛慕之心,只是母親就在身邊,她剛剛甚至連回頭多看一眼也不敢,可就在上車前她鼓起勇氣看了這一眼——她卻感到有些後悔。

    她關注的那個男子,滿眼溫柔的望著她的方向,可是他眼神卻是落在閔雪瀅那個賤人身上!

    她甚至注意到他們之間離得並不遠,剛剛很多被忽略的小事都在瞬間湧上心頭,包括剛剛為什麼是兩個人一起出現解救了她?還有剛剛明明她是跟著他的腳步一起走的,為什麼是她先到了廳裡接受靖安侯府夫人的質問,他卻與閔雪瀅一同姍姍來遲?

    少女的心思無比的敏感,這許多連遮掩都不遮掩的證據,一個個讓她馬上想到自己最不喜歡的一個結論。

    她就看著他,看著他一直望著閔雪瀅也上了車,然後他才像是猛然發現了她的注視,淡淡的笑了笑。

    可閔雪蓮卻笑不出來了,眼眶瞬間泛紅。

    如果沒有比較過,就不知道原來會有差別。

    他看著她笑的時候,笑意很淺,甚至帶著疏離和客套,和他對待其他不相干的人一樣,可是當他面對閔雪瀅的時候,那眼裡的溫柔和寵溺……讓她嫉妒得滿心怨恨。

    閔雪蓮進了馬車後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撲進母親的懷裡大哭。

    文氏溫柔的抱著女兒,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以為女兒是被今天的意外嚇到,卻不曉得裡頭還參雜了小女兒的不甘和怨恨。

    閔雪蓮在心裡大聲吶喊,為什麼?閔雪瀅搶走了她嫡長女的位置,還搶走了父親的關愛,為什麼連她好不容易上了心的男人也要搶?

    是不是這世間什麼都順著閔雪瀅?是不是只要閔雪瀅不在了,原本被搶走的東西就會回到她手?

    她沒有探究這樣的想法有多麼可怕,可是這種念頭一旦在心裡扎了根就無法拔除,直到某天,惡念長成了參天大樹,再也無法回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3:25 PM 編輯

【第七章】

    毅王看著對著許多卷宗皺眉的靳熹凡,出聲問道︰「你在想什麼?可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最近因為父皇長期臥床,偶爾即使有點精神了,也都是往國師那裡清談論道,國事幾乎都丟給他們幾個成年的皇子處理,所以這些日子他們也是忙得很。

    比起道教,毅王更相信佛教,所以對於封一個國師入宮,一開始他也是不認同的,只是父皇的私事他無從干涉,而且既然裕王敢推薦,想來國師也有幾分能耐,若是扣除掉國師這個身分,只把那人當成一個民間大夫,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沒有想到,前一陣子靳熹凡跟他說了有關那國師的消息,等他派人去查證,這才發現國師哪裡是什麼正經的道士,根本就是煉丹來草菅人命。

    雖然父皇目前吃的丹藥看似沒有什麼大問題,身子也有好轉,可是毅王想到那一車車抬出去的屍體,心裡就是不舒服。

    他嘴裡不說,可是還是把追查國師作為的事情全都交給靳熹凡負責,他則是時不時的問問,了解情況,不是他不想親自盯著,只是現在事情太多,他身邊又沒有其他更加可信的人,只能請靳熹凡幫忙分擔了。

    靳熹凡是他自小就認識的,文武雙全,如果不是因為他在靖安侯府裡尷尬的地位,或許不會逼得他這麼早就出來站隊。

    擁立之功,人人都想,可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沒有一點眼光和一點勇氣,誰也不知道等著的會是富貴榮華或者是殺頭滅族。

    靳熹凡覺得百花節會那天的意外,或許只是個開始,他發覺最近宮裡送出來的死人越來越多了,他早就向毅王稟報過宮裡的事情,還有追查國師和裕王後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可直到現在,除了知道國師固定會讓人去拿些煉丹的藥材,還有會出去採買以外,似乎找不到什麼證據。

    另外,就是這次苗家女的事情,他也懷疑到宮裡頭,因為他從小姑娘手中接過的東西是一塊玉佩,而那塊玉佩上頭刻的圖案正是國師身邊的丹童身上才會有的。

    由於國師之前獻藥有功,皇上賞賜了許多東西,其中一個就是給國師封號,而那塊玉佩上,正是刻著國師的封號。

    以國師目前的身份,不可能會特地現身就只為了謀害苗靖雅這麼個姑娘家,可是那塊玉爾會出現在那裡,肯定也和其有所關聯。

    若是苗靖雅還在侯府,他就能想辦法探上一探,可苗靖雅那天在別院醒來後,據說就吵著要回國公府,靖安侯夫人那天心情不好,又見她吵吵鬧鬧的要回家,只覺得辜負了自己的一番心意,氣惱得當場就派車讓人送她回去,而自那以後苗靖雅幾乎足不出戶,這條線索也幾乎等於斷了。

    總而言之,苗靖雅被害肯定不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之前這件事情還沒確定,他也沒特別跟毅王提起,如今幾乎已經確定了有所關聯,他也就沒再藏著掖著,把那日發生的事情和最近又查到的事情一並說了。

    毅王沒想到不過就是一個國師,背後居然還能夠扯出這麼多事情來,而且那些宮人說是因為試藥死了也就算了,沒想到居然還牽扯到了外頭,這要害的人竟然還是國公府的嫡女,這事情感覺就不只是單單的妖道誤國如此簡單了。

    「查,繼續查!我不信我那個好大哥完全不知情,但如果他明明知情卻還把這樣一個道士給送進宮裡,推薦給父皇,更證明了他其心可誅。」毅王冷冷的道。

    「這是自然。」靳熹凡卻知道上輩子如果不是到了最後皇上吃那些丹藥突然吃出了毛病,他們也不會曉得國師只是招搖撞騙之徒,而後等一路追查下去,許多事情早已沒了線索,自然也無從查起。

    只不過這輩子許多事情都不同了,而且又不約而同地和宮中有所牽扯,讓他深信上輩子許多沒被挖出來的真相,只怕現在要——浮出檯面了。

    一想到這些,他就忍不住想起那個老喜歡裝得面無表情卻又可愛稚氣的小姑娘,嘴角忍不住滑過一抹真誠的微笑。

    他的微笑不過維持了幾個眨眼的時間,毅王卻早就發現了,臉色一緩,打趣道︰「怎麼,最近常見到你偶爾會突然笑起來,是想到了哪個姑娘啊?」

    毅王早已成了親,府裡也有一、兩個比較上心的人,所以一見到他這表情,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靳熹凡也不打算否認,「是有這麼一個人,只是……」他頓了頓,沒把話給說明白。

    其實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先請了聖旨,或是直接去閔家提親,把兩人的親事給定下來,要不然他總隱約覺得不安。

    毅王知道他的苦衷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然明白他的未竟之語。

    靳熹凡尷尬的身份只要京城裡有點地位的人都清楚,即使靖安侯夫人在外頭不曾表現出苛待庶子的作為,可是日久見人心,是好是壞,大家自然也清楚明白。

    這麼多年了,靖安侯夫人隻字未提靳熹凡的婚事,硬生生把他給拖到了二十歲,而這一、兩年倒是積極的相看人家,可是一開始就說了是為靳展鵬相看的。

    這親生和非親生的,差別這般明顯,又怎會看不出來?

    其實不只這些,當年靳熹凡才十二歲就考上了秀才,加上出身靖安侯府,入國子監讀書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靖安侯夫人一句話就把人打發出外遊學,幾年不曾回京,如果不是前幾年的恩科,他瞞著靖安侯夫人偷偷回京考試,只怕如今還只是個秀才的身份,更別提有什麼前程了。

    但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靖安侯夫人不願庶子壓過了親生兒子的鋒頭,靳熹凡也不能說一句靖安侯夫人的不是,只因本朝以孝為重,今日他若在外頭說了嫡母一句不好,明日御史就有可能參上一本。

    毅王也知道他難做,又見到他惆悵的樣子,仔細想了想,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母妃近日倒是無事,要不你把那姑娘的背景說說,我替你去求求母妃,看能不能說動父皇求一道聖旨賜婚吧!」聖旨賜婚,即使靖安侯夫人再不高興也不得違抗。

    「那臣就先謝過王爺了。」靳熹凡起身作了一個揖,真心道謝,畢竟毅王大可不必管這回事的。

    毅王嘆了一口氣,又道︰「其實這樣也好,如果是讓母妃求皇上賜婚的話,起碼靖安侯夫人也不能在婚事上有什麼苛扣。」

    身為皇子,自然明白受寵和不受寵的孩子有什麼差別,就如同他有個得寵的母妃,當初大婚的時候,自是辦得體面盛大,相較之下,七弟沒了母妃又不受寵,婚事雖說也是熱熱鬧鬧的,可是仔細看看就知道不過就是面上光,家具擺設甚至是一些迎親的用品,就和他成親時候用的差上一大截。

    至於靖安侯夫人到時候會怎麼做他是不知道,但起碼聖旨就放在那兒,她勢必得有所顧慮。

    毅王和靳熹凡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一點就通,不必多說。

    「不必多謝,你早日成親,我也不必擔憂你的婚事。」毅王淡淡的笑了笑,沒說自己擔憂的不只這些。

    靳熹凡再次感謝了一回,先把其他事兒給放在一邊,轉而認真的和毅王商量起朝政來。

    上輩子他做了毅王一輩子的孤臣,眾叛親離,雖得聖心,可是他知道毅王心裡多少還是有點猜忌他的。

    而這輩子,他對於毅王那種帝王心拿捏得更加準確,也知道上輩子他能夠得到帝心,是因為「孤」字,可是失了聖心,也同樣是因為這麼一個字。

    因為當所有人都背叛了他,最後他無家無妻無子女的時候,毅王這樣心思重的人認為他沒有任何把柄,自然免不了心生猜忌。

    他明白,所以趁著這個時候把親事提出來,等於是把自己的弱點也展現給毅王看,這樣他可以不往孤臣的路子上走,也可以讓毅王對他多一份信任。

    至於這樣做是不是能夠像上輩子一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他倒是沒想那麼多,因為這輩子比起他曾經坐擁的權勢,他找到了一個更值得的人兒。

    那個值得他付出的小姑娘,是他重生後才終於找到的最重要的人,是他願意放下曾經所有的無價珍寶。

*             *             *

    在沒有任何預告,也沒有任何人和閔雪瀅商量的情況下,她的婚事就這麼糊里糊塗的被定了下來,所以當聖旨送來閔家時,她還傻乎乎的抱著丫鬟們幫她做的抱枕睡得昏天暗地的。

    而被這道聖旨給嚇傻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最先出來迎接傳旨太監的文氏。

    她一臉呆愣,然後傻傻地反問,「這位公公,是不是哪裡搞錯了……怎麼突然有聖旨賜婚了呢?」

    黃公公一聽,將手上的茶盞重重的放了下來,似笑非笑的地瞅著文氏,「閔夫人,這你可就說錯了,這可是德妃娘娘請皇上親自下的旨意,自然是不會錯的,還請夫人請閔大姑娘出來接旨。」

    文氏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可是大不敬,她的臉色一白,結結巴巴的回道︰「是是……是妾身一時口快……」說著,她又連忙吩咐丫鬟去催閔雪瀅。

    文氏安靜了下來,和黃公公兩個人一時都安靜無語,這明明不長的時間,卻讓她如同萬蝕心一般的難受,細細碎碎的疼讓她恨不得如同那市井婦人撒潑吼叫一番。

    她都已經準備好好相看些「好人家」,好把那一直礙眼的閔雪瀅嫁出去,可為什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她咬著牙,眼神有些怨恨的看著黃公公手上的聖旨,跟看殺父仇人大約也差不多了。

    就只差這一點,只差這一點點,她就能夠拿捏住閔雪瀅那個小蹄子,就可以好好地看著她跪在她面前求一條活路,至於怎麼對待她,自然是全憑她的心意。

    可現在……什麼都沒了!那個禍害就要這樣風風光光的嫁出去了,雖然聖旨要等閔雪瀅來才宣讀,還不知道男方是誰,可是能夠說動德妃向皇上請旨的人,又怎麼會是個普通人?

    就算是侯府等貴冑之家,這賜婚聖旨也不是說求就能夠求來的。

    文氏一邊猜測,一邊等待閔雪瀅到來,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她覺得這麼乾坐著也不是辦法,便故作抱歉的道︰「真是失禮了,黃公公,那孩子大約是不常見生人,打扮得稍微遲了些……」就是弄不散這樁婚事,她也得透過黃公公的嘴,讓他在德妃面前替閔雪瀅留個壞印象。

    只是她的心眼耍得可不是地方,黃公公身為德妃身邊得力的人,文氏這一點把戲哪能夠糊弄得了他,再說了,這回的聖旨可是毅王幫著求的,來之前也早把這兩家子的事情都說得明明白白,這時候文氏還自己送上來說這些,無疑只是讓黃公公更加看不起她。

    他淡淡地看著文氏,連一絲絲笑意都懶得給了,「閔夫人,咱家知道姑娘家這梳洗打扮需要時間,也聽說了貴府的大姑娘住的院子偏僻,所以這一點耐心咱家還是有的。」

    這話就像一個大巴掌狠狠打向了文氏的臉,她的臉火辣辣的,滿是尷尬,這下子已經不只是如坐針氈般的難受了,她覺得根本就是把她的臉放在地上任人踩。

    幸好沒過多久,閔雪瀅就踩著有些茫然的步子來了,即使文氏不甘心讓她就這麼接了聖旨,可是也不能做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黃公公一改剛才對自己的客套疏離,笑咪咪地望著閔雪瀅。

    閔雪瀅對於人際交流是自己覺得滿分,但實際上就是完全按照本色出演的耿直女孩,所以看見一個陌生人對著她笑,還有點睡意朦朧的她也下意識回以一笑。

    黃公公有點喜出望外了,畢竟來之前也聽說過這姑娘的脾氣有點怪,平日裡臉上就沒個笑,沒想到如今見了人,卻跟自己想的不一樣,只是他眼裡閃過一抹驚奇後,就是微微的懷疑。

    先不說閔家大姑娘平日就是個不愛笑的,可這大姑娘應該比二姑娘還要大上幾歲,怎麼她的外表看起來卻這麼小?

    如果不是知道文氏一直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敢作怪,甚至是她剛剛在這姑娘進來的時候,眼裡的憤恨做不得假,他都要懷疑眼前這個其實是二姑娘而不是大姑娘了。

    「可是閔大姑娘?」黃公公為了穩妥,還是多問了一句。

    閔雪瀅點點頭,結果因為太過用力差點把頭上的簪子也甩了下來,她邊上的兩個丫鬟連忙把她頭上的首飾給扶好,她軟軟的衝著黃公公笑了笑,差點把黃公公一把滄桑的冷心腸都給笑軟了。

    這可真是……黃公公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閔家大姑娘可真是顯小啊,這一笑開來,光看臉的話整個人根本就是一團稚氣,就不知道靖安侯府的大公子怎麼就瞧上她了?黃公公想著靳熹凡往日不解風情的清高做派,忍不住猜測靳熹凡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愛好。

    就閔家大姑娘這模樣的的確是少見,就像歲月特別優待了她一般,他忍不住感嘆了起來。

    不過很快的黃公公就拉回心神,他還急著回去覆命,於是他攤開了聖旨,等眾人都跪下後,念了一大串閔雪瀅有聽沒有懂的話,接著閔雪瀅在丫鬟的推扯下叩頭,接過了聖旨,緊接著就看著黃公公滿臉笑意的快步離去。

    整個過程進行得太快了,閔雪瀅都還沒來得及搞懂前因後果,只能拿著聖旨傻傻的發愣。

    雖然其他的話她都沒聽懂,可是最關鍵的重點她還是聽明白了。

    她……她要成親了?她因為剛睡醒還朦朧不清的腦子,似乎也因為這個消息而瞬間清醒了不少。

    她做了什麼能夠吸引了宮裡人的注意,才讓皇上賜婚嗎?還是是靳熹凡弄出來的?可上回見面的時候,他明明什麼也沒說啊!

    閔雪瀅還沉浸在震驚之中,文氏已經恢復鎮定了,她連臉色也懶得裝了,怪腔怪調的道︰「可真是恭喜大姑娘了,也只有大姑娘這樣有本事,居然還能夠請得動皇上賜婚,這下可好了,我和老爺也不用擔心你的婚事了。」

    這話說得連分紫都聽不下去了,這要是讓不清楚內情的人聽見了,還以為自家大小姐是做出了什麼醜事,才不得不趕緊去請了這一道聖旨來遮羞呢!

    閔雪瀅倒是沒什麼反應,只琢磨著不知道得到這道聖旨算不算完成了黑貓所說的任務呢?

    說到任務,她似乎很久沒問過黑貓她現在的數值有幾分了?

    文氏不知道閔雪瀅又在放空,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懶得理會她的模樣,方才被黃公公打臉的怒氣一下子竄到了最高點,讓她的聲調也瞬間拔高了好幾度,「你聽見我說的話了沒有?」

    閔雪瀅只覺得耳邊突然傳來極大的噪音,她下意識回過頭去,一臉茫然的問道︰「什麼?」

    文氏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胸口急速起伏,聖旨的一字一句在腦海裡亂竄,尤其是那男方的名字一出現的時候,就連她一開始希望是指給一個不好的人家這樣的幻想都消失了。

    雖然是庶子,可是能夠在靖安侯夫人的手裡考出功名,並且入了毅王的眼,才二十歲就已經是從四品的官位,就可以知道他以後絕對前途無量。

    更別說那後生的模樣,她上回也是親自見過的,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樣有模樣,除了出身差了一些和年紀有些大以外,可以說是樣樣都好。

    可憑什麼這樣的人家居然讓閔雪瀅得了?甚至比她的女兒都要嫁得好?

    文氏也有自知之明,閔家底蘊不足,要攀上像是靖安侯那樣的人家本來就只能碰運氣,所以以後閔雪蓮只會嫁給比靖安侯大公子還要次的人,這讓一直想要在閔雪瀅面前好好出口氣的文氏怎麼能夠忍受?

    她氣怒的還想要說什麼,眼角餘光不經意瞥到門口的一抹身影,她轉頭望去,女兒穿著家常衣裳站在那兒,小臉蒼白得很,雙眼直直地盯著閔雪瀅還有她手裡的聖旨。

    文氏想到百花節會的那一天,女兒不大對勁的種種表現,曾經也少女懷春過的她,心陡然咯的一聲,猜出了女兒沒說出口的心思。

    要是早一點知道,或許她還可以想想辦法,可如今聖旨已下,就連「想想」這樣的權利都沒有了,她咬著唇,無比心疼女兒。

    閔雪蓮覺得自己宛如深陷在惡夢之中,一切都虛幻得可怕,可是她卻無法醒來。

    她是見過靳熹凡只為閔雪瀅展現的溫柔微笑,可是她心裡還是存著一絲絲的希冀,想著說不定他只是一時被那個賤人給迷了心、說不定他的婚事也不由他自己作主,那是不是只要她去討好了靖安侯夫人,就能夠如願似償的和他相守?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想著有什麼辦法可以再見他一面,而那日他相信她的話語,時不時的竄進腦海中,讓她的心又酸又甜的,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全然不由自己。

    可是今兒一早聽到宮裡來了公公要傳聖旨給閔雪瀅,她心裡就漫起陣陣的不安,但是她下意識不願承認,更不願丟失了面子,所以她硬撐著不往前頭來。

    然而丫鬟傳回來的消息卻讓她整個人都傻了,她顧不得頭沒梳好,衣裳鞋子都是屋子裡穿的簡單模樣,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廳堂外,可是她本來存著的一絲僥幸,在看到閔雪瀅手中的聖旨後,全都消失了。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所有情緒蜂擁而上,有怒有妒有恨,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只能怔怔的瞪著她手裡的聖旨不放。

    閔雪瀅看了閔雪蓮一眼,覺得這母女倆今日不知道是怎麼了,心情這麼差,不過也不關她的事,她打了個哈欠,想著回屋子再睡個回籠覺,等睡醒精神好的時候再來跟黑貓打探一下成績。

    只是她才剛跨出一步,就看到閔雪蓮像是瘋了似的衝進來,她直覺反應要閃,但速度還是慢了一些些,幸好兩個丫鬟驚呼著及時擋在她面前,替她攔下了閔雪蓮想要往她臉上抓的爪子。

    「你瘋了嗎?」閔雪瀅的瞌睡蟲瞬間被嚇跑了。

    閔雪蓮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想哭,扭曲了臉,眼裡滿是恨意,大聲的吼道︰「我沒瘋!你才瘋了!你為什麼這麼壞,為什麼什麼都要跟我搶?嫡長女的身分也是,父親的寵愛也是,現在就連婚事都要跟我搶?閔雪瀅,你為什麼要活著啊!閔家根本就不需要有兩個姑娘,唯一的那一個應該是我,就是我!你怎麼不去死啊!」

    文氏聽了女兒的話,整個人都不好了,眼淚忽地落了下來,想著女兒是不是刺激過大,瘋魔了。

    閔雪瀅對於種種指責只覺得莫名其妙,可她還是秉持著科學的態度糾正道︰「首先,身為嫡長女這件事情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如果你真的要抱怨,那應該問問你娘,為什麼要來當人家的填房,早在嫁人之前不就知道是要當繼母的嗎?第二,你說我搶了父親的寵愛,這點我不予置評,因為我有的你也應該都有,沒有搶不搶的問題;最後就是親事,我也是接到聖旨才知道的,我本身也沒有強求過什麼,所以你說我用搶的,根本不正確。」

    閔雪蓮當然聽不進去,她只認定了一件事,要是閔雪瀅不在就好了,只要沒有閔雪瀅,她就不會活得這樣痛苦難過。

    文氏聽女兒越說越不像樣,連忙把不相干的丫鬟婆子都遣退了,只留下自己的心腹丫鬟關上門守在門口,接著她上前拉著女兒的手要往內室裡去,女兒卻執拗的站在那裡,死死瞪著閔雪瀅。

    她拉了兩次還拽不動,忍不住嘆氣,「你這又是何苦呢?聖旨一下,那就是無法更改的事了,靖安侯府的大公子雖然好,可這世上也不是沒有其他好男兒了,你又何必如此作態?」

    閔雪蓮苦澀一笑,「就算還有其他不錯的男人,可是他們都不是我心裡的那一個……」

    文氏被女兒這般大膽的話嚇得眼淚都縮了回去,她拍著女兒的肩膀道︰「你胡說個什麼,什麼心裡不心裡的?那是一個好姑娘該說的話嗎?」

    「我怎麼不能說了?不是還有一個更不要臉的嗎?」閔雪蓮憤怒到口不擇言了,「上回在別院的時候,別說是什麼因為擔心我才跟過來的,哪有那麼剛好的事兒?剛好聽見落水聲沒多久,你和他前後腳就到了不提,那時候你搭著小舟離開,他明明就走在我前頭,可我卻是先進了屋子,他是後來才跟著你一起進屋的,我還瞧見了他看著你笑得好溫柔,你也……」

    「她怎麼了?」一道低啞的男聲打斷了她的話。

    文氏和閔雪蓮全都啞住了,愣愣地看著推開門走了進來的男人——照理說應該正在工部辦公的閔父。

    閔清揚今日才剛進衙門沒多久,家裡就有僕人來遞消息說宮裡的公公來傳旨,他擔心出了什麼事,也顧不得其他,請了假就往家裡趕,沒想到正好聽到二女兒大哭大鬧,他屏退了守門的丫鬟,省得她通風報信。

    最後他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冷著臉走進來,他看向一臉狼狽的次女,微微皺了皺眉,才又看相依然面無表情的長女。

    他如果不是腦子夠清楚,就算有皇上為靠山,也沒辦法在這個年紀就坐上三品官的位置,誰對誰錯,其實他站在門外聽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判斷,只是他不想冤枉了哪一個,讓其中一個覺得自己偏心罷了。

    閔雪瀅對上父親的眸光,知道父親這是想聽聽她的說法,她覺得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也就大大方方地說了。

    她唯一沒想到的是閔雪蓮的觀察這般敏銳,可是她自認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雖然那天她的確是抱著想要見靳熹凡一面的想法才去的,可後來她也沒有自己找上門去,兩人在橋邊碰見真的只是巧合,至於後來閔雪蓮說的那些,明明跟她沒什麼關係,卻硬要賴在她頭上當她犯的錯嗎?她才不會讓人這般欺負。

    其實那天別院出了這麼大的事,文氏不可能沒跟閔清揚說,就是閔雪瀅得罪了靖安侯夫人的那一大段話,她也一字不漏的全都說了,只可惜閔清揚對於這件事情的反應淡淡,並沒有多說什麼,文氏也只能不甘的把重點都引到閔雪蓮受了驚嚇上頭。

    閔雪瀅之前也被父親問過那天的事情,如今再說一次,只是把剛剛閔雪蓮指責的地方說得更清楚一些。

    閔清揚聽了之後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要他說,幾個子女只有長女最像他,至於次女和小兒子則是被文氏教得都有些任性,也幸虧他早早發現小兒子的問題,把人送到書院去念書,規定他無事不能回家,否則若是他也被養成蓮兒這樣的性子,他們閔家日後可真要敗了。

    「都已經解釋清楚了,可還有不甘?」閔清揚即使已屆中年,樣貌看起來仍只有二十來歲,如果不是特意蓄了鬍,站在文氏身邊,看起來都比她還要年輕十歲。

    只是他的性子也冷,平日又多忙於公務,渾身的氣勢就是文氏偶爾見了都怕,就更別提閔雪蓮了,可今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氣得失去了理智,見父親一回來不過兩三句話就定調了是她在胡攪蠻纏,她冷笑一聲,嘲諷道︰「是了,在爹爹的心裡我們又算什麼?不過是後娘生的,哪裡比得上閔雪瀅這樣的掌中寶?她說什麼都是對的,我們自然說什麼都是錯的了!」

    閔清揚眸光一冷,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一巴掌甩在閔雪蓮的臉頰上,力道不算重,但還是把嬌弱的閔雪蓮給打歪了頭。「你要是還有點羞恥心,就該知道你罵的不只是我,還有你的母親。」他看著文氏和閔雪蓮的目光,冷得像冰。

    文氏瑟瑟發抖,紅著眼眶,拼命地勸道︰「蓮兒別再說了,就當娘求你了。」她就怕女兒又說出什麼難聽話,惹得丈夫更生氣。

    當初她認為嫁進閔家算是低嫁,這才敢下手整治閔雪瀅,可後來被閔雪瀅一狀告到丈夫面前,她一開始還以為沒什麼,但是後來她才知道閔清揚的可怕,他雖然沒對她動手,甚至連罵她一句都沒有,可是那些個跟著她嫁過來的老人,若是有欺負過閔雪瀅的,一個個不是被打得下不了床,就是被發賣出府,任誰來求情都沒有用。

    她被他嚇到了,連連承認自己錯了,保證以後不會再犯,可他嘴裡說知道了,下手整治的功夫卻沒有停止,他就是這樣的人,平日無事還好,但一旦惹惱了他,他絕對不會善罷罷休的。

    女兒當時年紀小,不清楚父親的手段,加上這些年他忙於公務,甚少關心家裡,才會讓女兒敢這樣挑戰他。

    閔雪蓮咬著唇,一臉倔強,強挺著的背脊其實微微顫抖著,可是她不想示弱,起碼不想在閔雪瀅面前示弱。

    閔雪蓮死瞪著閔雪瀅,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不!為什麼不讓我說?我輸給她什麼了?沒有,她虛長我那些歲數,可琴棋書畫沒有一項精通的,就是女工針線,她也樣樣拿不出手,可就因為她佔了嫡長女的名頭,就能夠樣樣爭先不成?爹把好的都給了她,現在就連親事……如果不是爹去幫她求了來,誰能夠有這個面子請得動聖旨?」

    辦公時分父親卻突然出現在家裡,讓她不免有了這樣的猜測,越想她就越肯定,她就說嘛,靳熹凡怎麼會看上閔雪瀅這個什麼都不會的姑娘,肯定是有人替她求了聖旨,才讓她得償所願的,而那個人是誰,不必多說也都明白了。

    閔雪瀅知道閔雪蓮這是鑽進了牛角尖,根本聽不進別人說什麼了。

    而她都能夠看得出來,閔清揚可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他又怎會不知曉?可是失望也沒有用,既然二女兒都這樣認定了,他也懶得再解釋,只冷冷的道︰「朽木不可雕也。」

    接著他看向又在發呆的長女,皺起眉頭,「你別以為這樣就沒你的事了,等等到我書房來,我要問問這聖旨賜婚是怎麼回事。」

    閔雪瀅點點頭,還沒來得及想好等一下要怎麼解釋,府裡的大總管忽然一臉嚴肅的從外頭快步走進來,語氣有些慌張的稟報,「宮裡頭突然派出了幾路人馬,說是要傳旨的,要宣召一些官家女子入宮。」

    閔清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完全沒辦法理解皇上怎麼會下這樣違背常理的旨意?接著又想起這些日子皇上對於國師是如何的相信,他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大總管低下頭,不敢看向老爺的表情,低聲快速的道︰「可是根據咱們的消息,這宣召進宮是國師的意思,說是要替皇上煉一味最重要的驅除百病丹,得需要幾個生辰八字符合方位的女子在邊上準備開爐,而且最好為官家女子,身上帶著貴氣,才能夠壓住那丹火,不至於煉丹失敗,目前已經接聖旨的有苗家,還有其他幾家還沒確定,可……」

    大總管話還沒說完,可是閔清揚看他的猶豫之色,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消息,但逃避不是辦法,他沉聲命令道︰「說。」

    「有一路人馬往咱們府上來了,剛剛小人已經派人先去打聽過了,那是為了咱們家二小姐來的,說是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符合其中一個方位。」

    文氏今日打擊連連,本來就損了心神,偏偏這時候又聽到這個壞消息,她的身子再也頂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閔清揚站在邊上,幾乎是在妻子往後倒的瞬間就把人扶住了。

    閔雪蓮整個人也像是傻了一般,眼淚不自覺的一直落下來,她看著大總管束手在一邊,頭低得不能再低,她掙扎著問道︰「我……我不能不去嗎?」

    大總管沒有回話,也不敢對上二小姐的視線。

    就連閔清揚也是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

    閔雪蓮張著嘴,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什麼,同一天的兩道聖旨,一個幸福得很,一個卻是逼她走上絕路。

    為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想要的得不到,壞事卻總落在她的頭上?

    「聖旨到——」

    閔雪蓮還沒想出答案,或許也不需要答案了,因為大門再次被打開,她只聽到刺耳的那三個字,就人事不知的暈了過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4:21 PM 編輯

【第八章】

    皇上突然下了這樣的聖旨,不只毅王、裕王等人感到震驚,文武百官也都相當不解,如臨大敵。

    雖說皇上推崇國師的道法,可是為官多年的眾人可不是腦子簡單的,自然不會相信什麼法術,頂多把國師當成一個有點絕技的大夫看待而已。

    就算知道皇上沉迷於煉丹之術,所有人的想法也和毅王差不多,認為這只是皇上的新興趣,才會一時興起把一個道士捧為國師。

    可如今為了煉丹,皇上居然下旨要徵召官家女子入宮,先不提那煉丹之術到底是真是假,一群官家女子和煉丹的道士一起坐臥,那些女子的名聲不也毀了?

    如果是皇上要收為後宮,或是賜給眾皇子也就罷了,可是連皇子們都不清楚這事兒,而且皇上打從開年來身子就不好,這時候若是再送自家姑娘進宮,無疑只有守活寡的命。

    所以聖旨一下,本來是當天就要把所有姑娘接進宮的,可是眾皇子還有幾位大臣都受人之託進宮求見皇上,才勉強求得一線生機,讓她們可以在家收拾行李,等幾日後再進宮。

    至於幾日後送進宮裡的還是不是原來的官家姑娘,大家心裡都各有打算,也多有為難,一旦換了人送進宮裡,那就是欺君大罪,可要是不這麼做,那就是明晃晃的讓自家姑娘被推進火坑裡,再也翻不了身。

    一場風波似乎暫時被壓了下去,只是大家都知道這只是短暫的平靜,接下來就得看那所謂的國師是不是真能煉出什麼百病盡消的丹藥來,若成了那也就罷了,若是不成……底下好幾雙眼睛看著,像毅王這樣磨刀霍霍準備料理這個妖道的人也不是沒有。

    而裕王是徹底的不敢露頭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送進去的國師居然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慫恿父皇下了這樣的旨意,而被召進宮裡的,甚至還有他追隨者其中一人的獨生女。

    如今這樣的局面他也是騎虎難下,要說當初這道士看起來沒那個本事的話他也不敢說,可要附和著把那道士的本事給吹上了天,他也說不出口,乾脆裝作什麼都不知,好好躲在自己的府邸裡,等著結果出來。

*             *             *

    就在風城一片大亂的時候,靳展鵬和谷季軒則是悄悄地約了國師蘭道士在宮外見面。

    依然還是明德觀後頭的廂房裡,蘭道士看起來一派仙氣凜然,可是靳展鵬和谷季軒心知肚明他有多少斤兩,對他的態度倒也隨意得很。

    蘭道士心裡雖然對他們隨意把他給喊出來有些不悅,不過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這兩個人,他所謂的煉丹不過是一場笑話,也多虧了他們提供的「藥引」,他才能夠一次次煉出讓皇上無法自拔的丹藥來,所以他對他們自然是客氣中又帶著些許討好。

    靳展鵬萬分不容易才把蘭道士約出來,他也不多廢話,「這回要拜託的還是同一件事,上回在別院請國師的徒弟替我們除掉一個人,可是出了點意外,最後那人被救了,所以才想要趁國師想請官家女子入宮開爐的這個機會,順帶……」他沒把話說完,可是他相信蘭道士定然懂得他的弦外之音。

    畢竟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如今誰也別想甩掉誰,就如同他前日一知道蘭道士居然慫恿皇上下旨,他連忙傳了話給他,讓他在名單上再多加幾個人,今日正好正是要取那藥引的時候,他乾脆把要除掉的人特地提了,以免蘭道士光滿足自個兒的私欲,卻忘了正事。

    蘭道士起初會這麼做,真的只是想搞點花樣,順便替煉丹增加難度,畢竟就他來想那些官家姑娘一個個都是嬌養著長大的,怎麼可能說召進宮裡就召進宮。

    可他錯估了皇上對於百病不侵甚至是長生的渴望,以至於皇上真的讓人來問他要到底需要哪些生辰八字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也幸好他這些日子已經裝習慣了,立刻擺出一副冷淡不近生人的模樣,這才暫時拖延了過去,後來他找了靳展鵬和谷季軒商量,這才把幾個生辰八字列了出來。

    可直到聽見皇上真的已經找人查好了人,下了旨意準備宣召入宮,他才發現自己這回兒可是鬧大了。

    所以今日蘭道士出宮赴約,也是準備向靳展鵬兩人討教解套的方法。

    靳展鵬和谷季軒對望一眼,心裡各自有了盤算,但是對於蘭道士,他們的想法絕對是一致的。

    短暫的對過眼後,靳展鵬微笑著走了過去,和蘭道士說了幾句話,便送鬆了一口氣的蘭道士離開。

    靳展鵬回到石室,笑著說道︰「行了,那道士有了壞心卻沒那個色膽,還想要多享幾年宮內的福,就得照我們的話去做。」

    谷季軒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上回你沒一次把人解決了,又何必拖到這個時候,也虧他腦子不好用,要不然也不能創造這個機會給我們。」

    靳展鵬冷哼一聲,「那些丫鬟還好處理,可是問題就是再怎麼慢,還是引起了苗家丫頭的警覺,要不然也不會說我找她的時候,她還死活都要拉著一個人作陪,而如果沒有另外一個人,就憑她下水後我讓人潛在水下替她綁在身上的那根繩子,她就是爛在水底都不見得有人會發現……罷了,不過就是小蟲子而已,不值得掛心。」他聳聳肩,不以為意。

    「是啊,比起我們的事情,那確實沒有什麼好提的。」谷季軒淺淺一笑,有姑娘家的陰柔之美。

    兩人在吸食五石散的時候,閒來無事自己煉丹弄出來的東西居然有短暫能治百病的效果,也是出乎意料。

    當然,那不是真的能夠治百病,只是有類似的效果,可嘗到甜頭的人自然會一次又一次的服用這種丹藥,隨著效果逐漸消失,還必須不斷加重丹藥的量。

    至於這種丹藥的後遺症是如何,他們也找了人做了試驗,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都死了,而且是七孔流血而死。

    蘭道士到現在仍不明白這樣的好事為什麼他們自己不做,而是推了他上去,自然不是因為他們願意為人作嫁衣,而是他們知道最後的結果,所以寧願待在蘭道士的背後,藉由他的手收取龐大的利益,一旦出了事,也可以馬上撤手,不沾染一身腥。

    今日有一個蘭道士可以當上國師,後頭自然有更多的「蘭道士」可以為他們謀取利益,甚至就如同蘭道士這樣,只要用煉丹的名義就能夠讓皇上下旨。

    巧妙的計策,天衣無縫,靳展鵬和谷季軒都有大隱隱於市的自得感,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兩人先後離開石室以後,一道身影也快速的從外頭離去。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             *             *

    靳熹凡收到消息的時候,幾乎要被氣笑了。

    這一出國師煉丹的大戲,還有上輩子一連串的事情,居然全都是靳展鵬和他的狐朋狗友搞出來的。

    他忽然想起上輩子他直到自己成了首輔才動手收拾靳展鵬,而在這之前,政務上有時候常常有所停滯或是受到阻礙,他都沒有想過會是有人搞鬼。

    那些人毫無理由背叛他的人,有的死了,有些被流放,可是過不了多久,那些人也都會死在被流放的路上,若說上輩子他還不知所以然,到了現在還有什麼不了解的。

    呵呵……他可真沒想到,靳展鵬這一出背後操控的把戲倒是玩得不錯,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一輩子,把一群人給耍得團團轉,若不是他有了上輩子的記憶,這輩子又發生太多與上輩子不同的事情讓他抓住了其中的一點線索,也多心的派了人跟著靳展鵬,也不會想到一直苦思不得的答案,其實就在自己身邊。

    靳熹凡覺得現在是一個重要的時刻,他是要保守秘密讓接下來的事情如同上輩子一樣發展,或者是出手擾亂,從此走上跟上輩子完全不同的道路?

    向左或向右,完全不同的選擇,他該如何抉擇?

    他這時候應該是很焦躁的,可是他其實一點都不慌,因為這輩子已經和上輩子不同了,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已經是他名義上的妻,能夠趕在召官女入宮的聖旨下達前把人給定下來,是他最慶幸的事,要不如果剛好她的生辰八字也被列入,他可能會讓蘭道士直接在宮裡暴斃也說不定。

    留著他不過是因為他還有點用處,但如果他想欺負到他護著的人的頭上,他馬上就會變成沒用的東西了。

    說實在話,毅王、靖安侯府,甚至是皇上,他都已經不在意了,經歷了一次像是死而復生的過程,他知道人都是一樣的,即使他上輩子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又如何?背叛他的、離開他的,甚至恐懼他的人很多,可是當他過世後,會有多少人真心為他流下一滴淚?

    他想不起來,或許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吧。

    作為臣子,他夠孤,孤得明明就站在百官的最高位,卻沒有任何結黨成派的可能。

    可作為一個普通的男人,曾經放在心上的人背離了他,家人也放棄了他,而所謂的妻子只是家族聯姻的工具,沒有感情,甚至為了娘家還在背後捅了他一刀,讓他差點因為她的背叛而失去所有。

    比起他有的,上輩子他失去的似乎更多。

    幸好這輩子的情況大大不同了,而且他一點也不後悔,反倒覺得滿足,因為閔雪瀅的出現足以抵銷許多他上輩子的缺憾。

    如果他不曾重生,或許就不會知道原來世界上真有一個那樣可心的人,能夠教你痴、讓你笑,讓你即使只是想著她,都有一股甜味沁在心頭。

    他無比感謝老天爺讓他擁有重生的機會,讓他還能有機會彌補這一切。

    她不知道他曾是害死她的劊子手,當她因為陷入昏迷而無法逃出那片火海的時候,是他站在外面冷眼看著,那時候的他甚至慶幸著不知名的幕後黑手終於少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然而這一世,偶爾午夜夢回,他還會因為想起那一幕而被嚇醒,全身發冷,他無法想像她變成上輩子的那副模樣,一團焦黑看不出原貌,是他永遠都無法忘懷的惡夢源頭。

    可是他也很慶幸,這個秘密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             *             *

    自從聖旨一下,閔家就處於淒風苦雨的氣氛裡,雖然閔雪瀅覺得跟自己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可是為了避免觸動文氏母女倆敏感的神經,她能避則避,但還是有碰面的時候。

    例如靳熹凡送東西來給她的時候,雖然兩個人已經有了名義上的婚約,可是六禮並沒有走完,加上閔清揚現在對於他們的來往交流更加嚴格管控,所以每一樣東西都必須從前頭進來,再讓總管通知她來拿。

    這是要確定他們沒有私相授受的可能。閔清揚如是說,也這麼交代著大總管。

    可這一日閔雪瀅往前頭去,卻不是因為靳熹凡送了禮過來,而是因為他跟父親說好了,要護送她一起去道觀裡祈福。

    距離也不遠,就在城內,而且大總管也配了人手跟著,不是孤男寡女,未婚夫妻這樣的出行還是被允許的。

    只是當閔雪瀅急忙到了前門,看見表情陰暗的閔雪蓮也站在那裡看著她時,她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很快樂吧?比起我要去做那個什麼丹女,你心裡一定很高興吧?」閔雪蓮冷冷地說道,模樣是遭受嚴重打擊後的冷靜。

    閔雪瀅不知道她跑來問她這些是什麼意思,說高興是沒有,自己也沒惡劣到那種程度,說不高興她自己又覺得假,想了想,她還是什麼都不說,打算直接繞過她出門去。

    「你為什麼不說話?喔,我知道了,你現在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屑和我這樣的人說話,因為你已經有了疼你的爹爹,還有一個體面的良人,和我這樣的人自然是不匹配的,我怎麼配和閔家的嫡長女說話呢!呵!」

    閔雪瀅覺得她應該是瘋了,一會兒冷靜,一會兒又這樣諷刺人,而且她那陰冷的眸光實在讓人不舒服,她還是保持沉默,因為要是又刺激到她,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

    閔雪瀅加快腳步走了出去,兩個丫鬟在後頭跟著,出了門,分紫不自覺回頭看一眼,發現二小姐還站在原地,一臉陰森的看著她們,忍不住一個哆嗦,連忙又轉過頭,輕拍著胸口。「哎呀!二小姐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真是嚇死我了!」

    她的聲音雖小,可是還是讓耳尖的閔雪瀅聽見了。「這樣有什麼好嚇人的,她頂多就是說說狠話而已,要不然如果她往外傳我是鬼女什麼的,包準更嚇人的事都有。」

    她推測出自己上輩子的下場是閔雪蓮引起的開端後,對於發生在閔雪蓮身上的所有事情,她就沒辦法抱持著同情。

    「什麼鬼女?誰說你是鬼女了?」

    靳熹凡遲遲沒見到她們,頂著閔家大總管監視的眼神,硬是從門外一路走到門裡站著等人,卻沒想到就在他準備笑著接了她一起出門的時候,聽到了不應該聽見的那兩個字。

    閔雪瀅抬頭,看他臉色肅穆的站在面前,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緊張?

    她是對生活上還有人際關係顯得遲鈍,可是不代表在提到有關於她的問題的時候,她也一樣的遲鈍。

    原紫和分紫剛剛也聽到自家大小姐說的話,以為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卻沒想到未來的姑爺反應這麼大。

    原紫急著出來打圓場,討好的笑道︰「靳公子,沒什麼,只是我們大小姐開開玩笑……」

    讀書人總愛說「不語怪力亂神」,大概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愛聽自家大小姐說這些。

    「這哪裡是能夠開玩笑的!」靳熹凡一說完,發現兩個丫鬟都被嚇到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嚴厲,連忙又緩了緩,對著閔雪瀅提醒道︰「以後可別再亂說了,這樣的話對誰都不好,就怕有心人聽了去,容易造成麻煩。」

    同時間,窩在閔雪瀅屋子裡的黑貓,眼神沉沉的看向大門的方向,它神色嚴肅,在嘴裡默念了一句話,下一瞬,閔雪瀅就跟著脫口而出——「怕什麼?難道有人會以為我真的是鬼女,就把我燒了不成?」

    說完,她自己也傻了,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可是她現在沒有心思探究,她定定地看著靳熹凡臉色大變,眼裡有著無法掩飾的惶恐。

    一個冷靜得曾經讓她誤以為他根本就沒有第二號表情的男人,居然也會有害怕惶恐,甚至愧疚的時候?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腦海中出現一行快速奔跑的跑馬燈——我的男人居然也是重生的?所以他又接近我是為了什麼?難道是要再次殺了我嗎?

    比起閔雪瀅荒誕不經的腦中跑馬燈,靳熹凡則是驚慌和不可置信,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很快就冷靜下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受到的衝擊完全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閔雪瀅和靳熹凡都不是情緒外顯的人,所以即使這麼一句奇怪的話讓兩個人瞬間識破了對方最大的秘密,他們依然平靜的上了馬車,按照原定計劃前往明德觀。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甚至心中閃過很多念頭,可他最害怕的是,既然她知道上輩子她是被燒死的,那她知道下令的人是誰嗎?

    她有了上輩子的記憶,還會對罪無可赦的他展露微笑嗎?

    他沉痛的閉上眼,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實,他想要將腦子放空,可是越是這麼想,那些他以為都已經放下的記憶又一個個浮現。

    有恨著他的面孔、有背叛他的背影,有許多他根本記不清的人從他身邊離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到了最後,那些人的臉全都變成了閔雪瀅那張圓潤稚氣的臉龐,但她冷冷地望著他,眼裡再也沒有絲毫暖意,讓他光用想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抽疼。

    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靳熹凡依舊閉著眼眸,接著他感覺到車廂裡多了一個人,他猛地睜開眼,一看到來人,他驚愕的問︰「你怎麼過來了?」

    「我想過來就過來了。」閔雪瀅說得輕鬆,其實方才她可是向兩個丫鬟掛保證,還向老總管派來的人手千求萬拜托的,說有要事要和他商量,才好不容易爭取到獨處的機會。「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你自己說吧,你是不是重活了一次?」

    以上輩子的時間來看,這時候有關於她的謠言在外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也就是說,距離他原本動手的時間也沒多久了。

    那這輩子呢?她沒有傻得再去做磷火實驗,自然不會出現她是鬼女的傳言,他還是想殺了她嗎?

    一個不注意,她心中的不安揣測,全都不小心脫口而出了。

    靳熹凡定定地望著他,總覺得嘴裡有些苦澀,「所以……你知道是我……是我下了那樣的命令,讓你葬身火窟?」

    一句簡單的問話,說起來卻是格外的困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才能夠說出這句話,只覺得每說一個字,他的心就被滿滿的愧疚和痛苦緊擰。

    人生雖重來一次,卻無法抹滅掉他曾經犯過的錯誤。

    可就在他卑鄙的想著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犯下的錯,為什麼又讓他發現其實她什麼都知道的事實?

    「我知道。」閔雪瀅簡單的回道。

    她明白他的痛苦,她一開始想到要主動接近殺了自己的仇人的時候,不也是難過又抗拒的嗎?

    她是被害者心裡都這麼想了,他做為一個命令的人,又會是怎麼想的呢?

    一句話,讓兩個人又陷入沉默,兩輩子兩種完全對立的身分,即使是曾經掌握大權的靳熹凡也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夠說些什麼。

    他的思緒異常混亂,他甚至不敢正視她的雙眼,因為他怕從裡面看見了怨恨。閔雪瀅靜靜的瞅著他,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她猛地往前一撲,嫩嫩的嘴唇準確無誤的碰上了他的。

    靳熹凡瞪大了雙眼望著她,她也眨著眼睛瞅著他,兩個人似乎被停格了一般。他正在想著,這是夢嗎?或許從剛剛開始就是一個荒誕不經的夢?把他害怕又渴望的東西全都揉合在一塊兒?

    分紫和其他人都站在馬車外頭等著,但是馬車裡的兩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只好硬著頭皮喚道.?「大小姐,已經到明德觀了,要下車了嗎?」

    雖說姑爺和大小姐已經有了婚約,可畢竟還未真的成婚,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輛馬車上,總是不好。

    閔雪瀅慢慢的退開,兩人的唇間還沾染幾絲她的蜜津,緩緩地拉出一條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銀絲。

    向來面無表情的她笑了開來,讓她終於有點成熟女性的風韻來。

    「有人說,情人之間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先來一個吻吧。」

    閔雪瀅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會突然問出了一句她根本就不想說的話,可是她早在接受了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就已經分得很明白。

    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前世他或許欠了她,可是如果不是她自作聰明的要做磷火,也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甚至讓他有了藉口動手。

    既然已經接受了,她就不會再執著,即使知道兩個人都重生了又如何?他還是她熟悉的他,而她也是,那又有什麼好愧疚、好懊惱的?

    她的眼神好坦蕩,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他,對於自己厚著臉皮說兩人是情人,沒有半點的害羞情緒。

    「那如果一個吻不能夠解決呢?」靳熹凡眼神微暗,聲音也有些沙啞,看著她的唇,想起方才那柔軟的觸感,他因為害怕而有些抖顫的手終於停了下來。

    閔雪瀅直接回道︰「那就再來一個吻……」

    她的話音都還沒有完全落下,就已經被他的吻堵住了口。

    只有一種方法能夠去除他心中的不安和害怕,就是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證明他不曾失去她。

    一個吻,可以很深入也可以很清純,但對於剛剛受驚不輕的男人來說,只是簡單的唇碰唇顯然無法滿足他。

    他的舌撬開了她的牙關,急切又霸道的探索著她的美好,他甚至將她抱了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裡。

    閔雪瀅不知道一個吻居然能讓人如此意亂情迷,方才的第一個吻只是她一時衝動所致,可沒想到這樣的一時衝動,卻差點點燃了他的衝動。

    原紫在外頭等得焦急,和分紫相視一眼,最後咬咬牙,打算進去瞧瞧兩個人到底在馬車裡做什麼,總不能一直不下車吧!

    她才剛撩開車簾子,只匆忙地看了一眼,就臉紅地連忙把車簾子給放下。分紫什麼都還沒瞧見,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原紫怎麼好意思說她瞧見姑爺把大小姐抱在懷裡,隨即一雙凶狠得跟狼虎似的眼睛就瞪了過來,冷颼颼的讓她嚇了一大跳呢!

    分紫想著剛剛沒瞧清楚,正要自己撩開簾子再喊大小姐下車,可是她的手還沒碰著簾子,裡頭就有另一隻手把簾子撩了起來。

    「拿了大小姐的帷帽來。」靳熹凡的聲音有些沙啞,有點心思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出他方才做了什麼「壞事」。

    而閔雪瀅也是相同的,所以他才吩咐了丫頭先把帷帽給拿來,至少能夠遮掩住那紅腫的嘴唇。

    好不容易兩人下了馬車,走在道觀前的石階路上,隨行的人都遠遠的跟著。

    靳熹凡走在前頭,臉色嚴肅地回頭望著閔雪瀅問道︰「你是真的不在意嗎?如果你想我們的親事可以作罷也無妨,至於該負的責任,我一個人來承擔就行。」

    閔雪瀅隔著幃帽看著他緊張又期待的眼睛,她一直隱藏在心裡的問題似乎也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她大概明白了黑貓說的幸福值得滿分是什麼意思,甚至理解了考驗就在現在。上輩子他錯過了她,這輩子,選擇權在她手上。

    兩個人的人生都重來了,可是互相了解喜歡卻是從這輩子才開始的。

    所以……在懷疑自己到底是喜歡或者是不喜歡的時候,她的心其實早就有了答案,就像她在現代使用的手帳本上寫的一段話,她曾經日日夜夜看著那段話,卻不得其解,如今她深刻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有痛苦的。

    愛一個人,也許有綿長的痛苦。

    但他給我的快樂,也是世上最大的快樂。

    (——張小嫻)

    她曾經以為自己只是喜歡,所以沒有痛苦沒有任何的輾轉反側,只是歡欣地接受他所給予的溫柔寵溺。

    但不是這樣的,看著他向來平靜深邃的眼眸,因為知道了她也同樣重生而害怕,甚至無法冷靜,處處惶恐和內疚,她的心在產生怒氣或者是負面情緒之前,卻是先為了他而不捨。

    她的情緒很簡單,如果為了一個人痛苦是愛,那麼她可以承認她對他是愛情了。這就是黑貓想要的答案了吧?

    她愛他,無庸置疑。

    她摘下帷帽,和他迎面相望,笑著回道︰「別說傻話了,我可從來都沒說過半句不願意。」

    聞言,靳熹凡終於能夠放鬆緊繃了一路的心弦,愉悅的跟著笑了。

    他真的很怕她會說出要離開他這種話,那麼等待著她的,或許就是對他的怨恨,他即使嘴裡說得大方,可是……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放手,那些話不過就是想要哄出她的真心話罷了。

    幸好!幸好她沒讓他失望,甚至讓他有了超出期待的快樂。

    他並肩走在她身邊,看著她偶爾用幸福的眼神望著他,他情不自禁笑得更開懷,心中那一根被太多次背叛給磨利的尖刺,似乎隨著她的信任而消融。

    他可愛的姑娘……幸好她不曾背叛他,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閔雪瀅突然覺得背後有點冷,小小的打了個寒顫,她左右看了看,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當作是自己沒注意保暖罷了。

    可是一直監督這兩個人的黑貓,遠遠的就聽見了那個心機腹黑男的全部心理變化,也忍不住跟著抖了抖身上的短毛,覺得這個單純得有點蠢的主人,配上這樣暗黑系的男人,還真是奇蹟似的配啊!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個男人的心思都已經拐得比九彎十八拐還要多了,這話一串接一串,又是可憐苦情又是大方氣度,結果全都是他的算計。

    嘖!幸好他不打算在這個男人面前露臉,要不然誰知道它會不會也在他的前面露了餡呢!

    黑貓嘟嘟囔囔的在心裡叨念了半天,然後舔了舔爪子,感應著那兩個人的情感幸福值都通過了考驗,它滿意的點點頭,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中。

    主人,要幸福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5:53 PM 編輯

【第九章】

    閔雪瀅還不知道黑貓已經離開的事實,也不知道自己被靳熹凡算計了一次又一次,祈福完,就滿懷幸福的回了家,緊接著在第二天就看著閔雪蓮被一頂轎子給送進宮裡。

    宮裡已經許久不曾這樣打開門迎接嬌客,但是不管是哪一頂轎子上下來的姑娘,一個個臉色都如喪考妣。

    宮裡自然是有人來接應的,只是當所有的姑娘被接進宮中的瞬間,各個大門瞬間全都被關上,包括守衛也全都換上了毅王和裕王身邊的人,與此同時,還有兩路人馬也追了出去,一路往靖安侯府,一個則是往明德觀的後院。

    一場驚天動地的清君側行動就在宮牆內快速地展開,皇上大約不曾想到毅王和裕王居然會聯手,而其中說服策劃的則是一個不過二十歲的青年。

    蘭道士所做的丹藥全被自己給吞了下去,在皇上還在為那些丹藥可惜的時候,蘭道士七孔流血,蘭道士掙扎著抓著自己的脖子,在皇上驚恐的目光下,血流盡而亡,而苗靖雅所隱藏的秘密也被逼問了出來,揭發了靳展鵬,也讓人知道靳展鵬想殺她滅口。

    而背後兩個指使之人被帶上來的時候,靳熹凡沒有露面,可是他知道在剛剛看了蘭道士死亡那震撼一幕的皇上還有兩個皇子,絕對不會這麼簡單的就放過他們,即使其中一個人是侯爺之子。

    一夜過後,所有被抬進宮的姑娘全都被放了出來,沒有人知道她們都經歷了些什麼,可是很快的這些姑娘們全都讓聖旨一道道的賜婚,在一個月內全都匆匆出嫁。

    那些姑娘們的家族大概都知道了緣由,沒有人敢有意見,也不能違逆聖旨。他們很清楚,這是這些姑娘們最好的下場了,誰讓當日她們都見證了那一幕,而身為皇帝,絕對不會留著這些見證了他被一個假道士給愚弄至此的證人在眼前礙眼。

    至於兩個罪魁禍首,靖安侯世子被安上了出言不遜的罪,被流放南蠻,而另外一個則是當場處死。

*             *             *

    所有的人似乎都有了結局,可沒有人知道,在其中策劃的男人,卻早已拋下這些後續,身穿紅衣,期待的站在新房裡,準備迎接自己的洞房花燭夜。

    「然後呢?」閔雪瀅還是想知道後續發展,例如那兩個人為什麼要讓皇上召這些官家女子入宮?還有誰才是殺害苗靖雅的凶手?甚至為什麼名單裡會出現閔雪蓮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能夠一下子就升到從一品的官位,這中間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從一品啊!多少人等到白髮蒼蒼都還爬不上的位置,結果他升官就跟搭火箭似的,一下子就衝破天了,難道這就是重生人士所開的外掛?

    她有太多的疑問了,以至於剛剛他掀開了她的紅蓋頭後,她的問題就一個接著一個,直到他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說個明白後,她還是有十萬個為什麼,拚命丟出問題想知道答案。

    可是他怎麼可能會讓這些無所謂的事情來打擾了他期待許久的洞房花燭夜,他淡淡一笑,扯開自己的外杉,露出他還算結實的的身軀,這是他上回不小心發現,她有時候雖然看起來格外的大膽,但本質還是隻單純的兔子,只要稍稍撩撥,就會臉紅不知所措。

    這也成了他最近拿捏著她的好方法。

    他輕靠著她的耳際,低聲輕笑道︰「你想知道嗎?那你的表現可要讓我滿意了……我才能夠繼續說下去啊!」

    這些問題有些可以回答,有些不行,例如上輩子那個有關於鬼女的傳言後來證實是她的好二妹流傳出去的,甚至還加油添醋了一番,為的就是要壞了她的名聲,所以這輩子蘭道士要皇上召官家姑娘進宮的時候,他很不小心地讓人把閔雪蓮的加進去。

    一點小小的報復而已,因為最後她老實的留在他身邊,所以他的心情還不錯,就讓那些姑娘們都留下了小命,要不……

    苗靖雅,上輩子背叛了他的女人,還有閔家二姑娘,他原本也有考慮過讓她們藉此機會消失。

    他不說,只是不想讓她知道,原來他不只是滿肚子算計,還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可這也是改不了的,一輩子掌握他人生死,那種霸道早已沁入骨髓了,只是如今為了她,他願意給那些人多留一絲餘地罷了。

    閔雪瀅紅了臉,不敢看他突然從仙人模式變得如此色氣滿滿的樣子,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才好了。

    本來想問的問題似乎都在腦子裡成了一團的漿糊,她迷迷糊糊的被脫去了嫁衣,然後在某個男人如中提琴般醇厚優雅的嗓音裡,慢慢地丟盔卸甲。

    花燭熱烈的燃燒著,他如同一隻期待許久的黑豹,在設下了重重的陷阱之後,終於咬到他蠢萌的小兔子一樣的興奮。

    月亮正圓,房裡蕩著有情人的輕喘聲,不時還夾雜著小姑娘的求饒聲,然而讓素了許久的肉食性動物放過好不容易到嘴的小鮮肉,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

    一朵雲緩緩地飄了過去,擋住了月兒窺視的目光,這一夜,有情人「終成眷屬」。

    朝廷的風風雨雨似乎已經平歇,至於背地裡還有多少的較量,那則是上頭幾尊大佛們該操心的事了。

    起碼對閔雪瀅來說,成親之後,她原本以為會陷入無聊的後宅生活,但是她想錯了,她反而有更多時間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

    不知道是父親和靳熹凡對她的管家能力太不抱期待,還是因為靳熹凡手底下的大管事真的是能力太過高超,總之,她每日只要過問一下吃些什麼、用些什麼就足夠了,至於其他……她多嘴問了一句,屋子裡的下人就全都戰戰兢兢的怕自己是不是哪裡沒有做好,只差沒下跪求鐃了,讓她也只能當作沒這回事。

    她只能說,自家相公看起來明明就是一副謫仙模樣,可是卻意外的讓下人們怕得很,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手段。

    不過那些都不是什麼大事,閔雪瀅最開心的是,既然沒有那些雜事干擾,她一直想要做點東西出來的念頭就如野草般蔓生,再也無法克制了。

    尤其是那日去逛街的時候,見到被當成野菜在販賣的甜菜時,一個能夠發家致富又能夠滿足她實驗興趣的計劃就這麼產生了。

    一連好幾日她窩在實驗室裡,終於利用所有人眼中的野菜提煉出甜菜糖。

    當她捧著一碟偏白細嫩的糖放在自家臉色不佳的相公面前的時候,果不其然的收獲了男人驚訝的眼神。

    「這是糖?用那些雜草做的?」

    閔雪瀅得意的笑了,用力點點頭,「沒錯!只不過這不是雜草,而是甜菜!這可是好東西,提煉的方式和蔗糖很像,吃起來口感不差,重點是……」

    「甜菜北方也可種植。」靳熹凡眼睛一亮,語氣裡有著無法掩飾的喜意。

    雖說現在許多東西可以藉由南北運河運送,但是像糖這種東西,其實用量不少,但提煉不易,所以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可如果真如她所說,可以用那個像野菜的東西煉出糖來,這可百姓的一大福祉。

    靳熹凡念頭一轉,馬上意識到他這個小媳婦兒或許是做出了不得了的事了,連忙詢問過程。

    被問到專業,閔雪瀅更是忍不住想要好好炫耀一番,連忙帶著他到自己的實驗室,口若懸河的介紹起來。

    「首先要先把甜菜切絲泡在溫水裡,然後用類似蔗糖的煮開濃縮方法,得到第一次比較低濃度的糖,緊接著再加入石灰水後過濾,提煉第二次,接下來還有……總之到最後能夠得到糖蜜和糖,將糖蜜和糖分離後,再經過最後的乾燥手續就差不多了。」

    一口氣說完了自己所有的實驗步驟,她恨不得來上一杯水好好的解解渴,可是在此之前,她更想要得到某人的稱贊。

    說實話,她說的那些,靳熹凡是似懂非懂,只不過她說的東西並不難得,許多手續也不麻煩,更讓他對推動這新的製糖方法也產生了信心。

    「好、好!想不到我的夫人還是一個不出世的大才!此法一出,只怕天下人都要知道我的夫人有著許多男兒都比不上的本事了。」

    閔雪瀅輕抿著嘴笑,難得被這樣稱贊,又是讓這男人用這樣溫柔又寵溺的眼神望著,她深深覺得努力了好幾天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我再怎麼大才也比不上你,還不到三十就是從一品,可以說是內定的首輔了。」

    靳熹凡沒有反駁她的說法,他也知道要是把這個製糖方法推廣出去,說不得正一品的官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他淡淡的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髮,倒是沒有起什麼歪心思,可是站在燈光下的他,本來就俊逸的容顏這時候更是多添了幾分的光采。

    有一說燈下看美人,可以比平日更美上幾分,這對女子來說是如此,可是對閔雪瀅來說,看著美得跟仙人一樣的相公,忽然之間,她臉上一熱,覺得自個兒又想到不少讓人臉紅心跳的事了。

    唔!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個小色女,要不然怎麼會看著自家的相公微笑,卻想起他半卸衣衫時,眼神流轉間的誘惑氣息,更是讓她臉上的嫣紅又濃了一層。她一時想得入神,沒留意他剛才說的話,只聽到了最後一句,就下意識地反問道︰「所以我可以賺到不少銀兩?」

    「是啊,這天下用糖之處不少,你這方子一出,只怕要攢上不少銀兩到你的私庫裡,怎麼,可是有想要的東西?」靳熹凡笑問,心裡卻盤算著自家小媳婦兒居然有想要的東西卻不說,倒是他失察了。

    「也沒有……我就是想著,我要是能夠賺錢了,肯定要好好的打扮你,要不別家夫人都說要給自家男人做衣裳買配飾什麼的,我卻什麼都沒給你做,總覺得自己不夠好。」

    這是上一回她參加宴會的一點小插曲,她對什麼人也沒說,只默默的放在心上。

    「養家的事情有我,那些人是自己無能才得讓自己的媳婦兒買東買西的,至於你……我在外頭養家,你就做自個兒喜歡做的事情就好,能夠這樣寵著你,讓你過著快活的日子,才能夠顯現我身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的本事呢!」

    這番話,讓情商老是很低的閔雪瀅也忍不住感動了。

    可是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自己似乎在這段夫妻關係裡什麼都沒有做,感情是雙向的,總不能她一個人老是享受著他對她的付出吧?

    她可是很有行動力的,馬上直線條的問道︰「可是你為我做了這麼多,那我能夠為你做什麼?你好像什麼都不要,又什麼也不缺……」

    靳熹凡故作沉思,眼裡滿是笑意,覺得自家小媳婦的心思真是簡單易懂,一會兒就讓他給帶到他想要的方向去了。

    「說來的確是不缺什麼,只是都到這個年紀了,身邊沒有個孩子,還是有些遺憾,我瞧許多剛考上進士舉人的年輕學子,他們的孩子都能夠打醬油了……」

    閔雪瀅馬上秒懂,然後有點害羞的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小冊子來,「如果是孩子問題的話,其實我早就想到了,我這才剛讓人準備了一本冊子,上頭說照這個做就能夠很快生孩子呢!」

    這下子吃驚的人變成了靳熹凡,沒想到她居然還讓人弄來這種東西。

    夫妻倆頓時也不說話了,頭貼著頭要看那本小冊子,結果才翻開第一頁,方才已經動了心思的某人就更不爭氣的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反而是靳熹凡似笑非笑的翻開了後一頁,看著那上頭畫得清楚又香艷的圖畫,再看著旁邊低著頭紅著一張俏臉的小媳婦兒,心中也蔓延起許多艷色心思。

    閔雪瀅也不知道是怎麼開始的了,總之等她意識到的時候,那本挑動兩人心思的小冊子已經不知道落到了哪裡去,而她和他的衣衫落了一地,有的還羞人的掛在她的實驗桌上。

    可等她想要去拿卻是無法了,因為她的腳像被側躺在榻上的男人黏住,他身上僅著裡衣裡褲,衣襟半敞,勾人的眼神凝視著她,讓她臉紅心跳又口乾舌燥。

    「我……」

    「娘子……不是要趕緊生個孩子嗎?為夫都已經躺好了,娘子還不上榻?」

    閔雪瀅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可是腦袋昏昏的點了點頭,才剛摸到了榻邊,只見男人貼著她的耳,啞聲道——「為夫還是第一次見著那冊子,有不周全處,還請娘子憐惜幾分。」

    她臉上像是著了火一般,哪裡能明白他說了什麼,輕呼了聲,就被他整個覆在了身下。

    屋外的丫鬟們早就羞得遠遠避開,也只有院子的管事嬤嬤連忙穩住了心神,替兩個主子燒起熱水候著。

    這一夜,更勝洞房花燭,那候著的熱水卻是直到了天明才用上。

    至於求子效果如何?某個饜足的男人表示,那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麼時候能夠把那小冊子上的一百零八招全都演練完呢?

    呵呵!他可是期待得很。

    月老看著幸福甜蜜的兩個人,終於鬆了口氣的放下了姻緣鏡,他看向蹲坐在一邊的黑貓,滿意的拍拍它的頭,稱讚道︰「表現得不錯,終於把這兩個人的紅線又重新牽上了。」

    他拿起腰上掛著的紅線,扶了扶臉上的眼鏡,開始仔細的替下一對男女綁上紅線。

    他手裡不停地工作著,嘴裡也不停的叨念著,「要說這紅線還是得手動牽成來得好,你看看,這一對明明早該成全了的,結果就因為系統出了問題,讓一個在古代,一個在現代,活在兩個世界要怎麼成夫妻?好不容易我都把人給拉到了古代了,結果系統數據跑得那麼慢,居然讓他們陰錯陽差的又錯過了一世,一個早死差點又落了輪回,一個眾叛親離,孤寂一生,害我還得去冥府那裡求人先別把人家的名字寫到生死簿上,而是讓他們回到了最好的時候重新開始,這一次還有你的幫忙,呵呵……果然就成了!」

    黑貓點點頭,也覺得自己厥功甚偉,「那可是,我可是收集了很多大數據,幫忙主人重新找回幸福呢!」

    月老好笑的看著黑貓,這一人一貓之間的那些事他可都看到了,誰幫誰可沒個定論呢!

    不過,那又有何妨呢?真正有緣的人,不管怎麼兜兜轉轉,總會有一條紅線把兩個人緊緊纏繞的。

    「誰的功勞都無所謂了,這老了,就愛看這樣開心美好的結局啊!」月老笑咪咪地道。

    是啊,這不就是他最重要的工作嗎?牽成天下有情人,長長久久,共守白頭。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31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25 05:57 PM 編輯

後記︰思考模式

    為了不要破梗,所以這次不寫序,寫了後記。

    這是一個雙重生的故事,老實說我寫得頗艱難,因為兩個人對彼此的記憶太多了,再加上女主角一開始的設定是化學和物理雙強的學霸,讓我這個文組人找了很多已經被遺忘多年的知識,然後看資料看得兩眼繞圈圈。

    沒辦法,畢業多年,就算當年我理科成績還算不錯,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不過,我已經盡量找一下我覺得在古代能夠復制出來的實驗和過程,盡量合理化了,若是還有不合理的地方,請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其實我還滿愛專業性很強的文章,只是如果換成自己寫的話,有時候不到一百個字的橋段,卻要參考不少的資料。

    查資料的時候,很多東西好像都有印象,可是字數一多,瞬間就覺得那些字像是草泥馬一樣快速從眼前奔跑而過,字是看見了,但是跑得太快,連半點印象都沒留下,更別說想理解了,有時候一篇文章要看好久……我以前的理科老師應該會想叫我回去重修吧,尤其是化學老師!哈哈!連很基礎的東西都忘得這麼乾淨。

    除了專業外,我也還滿喜歡女主角的個性,就是有點傻傻的,卻又不是真的傻到無極限,仍會保有一點小心機,還有種理科生標準的奇怪邏輯。

    我這幾乎沒有邏輯可言的人似乎沒資格說這種話,可是有時候理組人的思考模式真的就和文組人不同啊!大家說是不是?

    像我以前高中的班長也是理科高材生,他的思考模式總讓我覺得我們像是活在了兩個世界,尤其是高一讀書心得分享的時候,班長居然在說什麼宇宙光線折射角度什麼的……我一整個就是憎懂狀態,頭上滿是問號,OS全都只剩下一句話——這是在說啥?哈哈?

    總之,我是抱著青春感(?)在寫有關於兩個人都重生的故事。也順便回味了一下各種理科知識,希望大家會喜歡這樣的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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